軒中,沉香細焚,軒外,鳥雀呼晴。第一縷晨光總算刺破烏雲,照上了天台宮。
荀朗坐在榻邊,扶著跳痛的額角將那拜相詔書看了一遍。
“浮華誇飾,像是薛公琰的手筆。”
“不錯。正是他。”
天子已經洗漱完畢,換了朝服。歪在榻的另一角,邊吃點心,邊小心翼翼觀察荀朗的反應。
可他點評完了文筆後,就把那詔書扔到了一邊,不置可否,悶頭吃茶。
他不說話,鳳翎也不好起頭,隻能乖乖地朝嘴裏塞糕餅。
栗子糕太幹,她吃得急,心又虛,終於噎住了,咽了幾下口水沒有效果,便悻悻直起身,想去拿荀朗那一邊案上的茶水。
還沒等她伸手,荀朗已經將自己手裏的杯盞遞給了她。
鳳翎接了杯,有些疑惑。
案上分明就有她沒有動過的茶。他卻像個沒有規矩的莽夫一樣,隨手就把自己吃剩的殘茶給了天子。這實在不像是荀朗的行事作風。
她望了他一眼,發現荀朗麵無表情,不以為意,她也就不再深究,乖乖把那半盞茶灌了下去。
“又是煎茶?”
“恩。崖州雲嶺。”
荀朗接過空杯,擱回了案上。
“怪不得有股奇香。”鳳翎隨口道。
她其實並不能分清茶葉的品種,隻是記得,荀朗是個守舊的人。當東夷士子們都開始改吃更加香醇的炒青時,他卻依然死忠著蒸青煎茶的古樸味道。
大概味蕾上的記憶與腦海中的一樣,都是很難被磨滅的。
“你在屏風外頭等了許久?”
“也沒多久……就是從你說起崖州的趣事開始。”
“眼圈青黑的……一夜未眠嗎?”
“不是,我還是睡過一會兒的……”鳳翎自覺失言,尷尬地咳了一聲,改口道,“我是說,我睡在超然台,被雨聲弄醒了,聽說你今日來得早,就想過來看看。”
荀朗笑道:“那就好。我還以為你是為我擔心,才沒有睡好呢。”
鳳翎愣了愣,臉皮發紅,低下頭嘟嘟囔囔:“對……是……擔心來著……嗬……這栗子糕真香。是用的什麼獨門配方?”
“獨門配方就是肚子餓吧?”
荀朗笑笑說罷,也自盤子裏撿了一塊,扔到嘴裏細細嚼起來。
窗外鳥雀歡鳴,越發顯出軒內死一般的寂靜。
鳳翎覺得連自己的心跳聲都快被他聽見了。她受不了這種壓抑的氣氛,連忙重新扯起笑,沒話找話。
“怪不得你每次朝會完了,吃廊餐時都能那樣從容。原來上朝前已經吃過點心了啊?”
“是啊。難道你每一次都是餓著肚子聽政的嗎?”
鳳翎語塞,一臉委屈。
荀朗見了,笑得春風和煦
:“誰讓你賴床睡懶覺。莫說是我。就連那幾位老先生也是五更就起,吃得腦滿腸肥了,才來跟你掰扯的。前幾日早上,我還在永泰坊裏看見宗正曹大人侯在小攤子邊吃羊肉包子呢。”
“羊肉包子?!”鳳翎頓時眼睛放光,“永泰坊的羊肉包子?是不是那種加了圓蔥的?”
荀朗點了點頭。
天子嘟著嘴憤憤道:“這些老油條,原來也是吃貨。”
“陛下沒有吃著,很不高興吧?”
“恩。”
鳳翎在臉上做出了一副痛不欲生的遺憾表情。
“那下回我給你帶些過來,聽政的時候,可以放下簾子,他們說他們的,你管你在裏麵偷偷地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