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下去,吹燈拔蠟,大家幹淨。”
荀朗悠悠一句提醒,惹得貪財的嘍囉們慌忙扯住郝連,求他“有話慢說”、“從長計議”、“先莫生氣”。
果真錢能通神,手下們見錢眼開。匪頭吹胡子瞪眼,十分無奈。
荀朗嗬嗬一笑。
“請神容易送神難。貨物太重,就會砸在手裏。出了這龍門堡。不隻是朝廷,問過價的買主都要來殺你們滅口。這就叫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你……”郝連語塞。
“大哥?!”嘍囉們雖然不大明白小白臉的文詞,卻大概知道”砸在手裏”是什麼意思,前後一想,不由得慌了神。
郝連猶自強撐。
“不用怕,等咱們有了錢,照樣能金蟬……”
“金蟬脫殼?”荀朗笑得越發詭譎,“明日一早,魚龍浦就要封港,你們難道要順著豐河,一路遊出西海去?”
這一句說得滿洞的匪徒都變了臉色。逃生的秘密竟然被這個狗官看穿了?
荀朗悠悠踱到匪徒麵前,麵沉似水,緩緩道:“你接這樁買賣之初,隻是聽說各州刺史肯出三萬金買貨。不想貨物真的到了手。你在鬼市吆喝了六日,卻有價無市。買主們全被朝廷兵馬嚇得縮了脖,誰也不肯出頭擔負劫持聖駕的罪責。我為投鼠忌器,又不想給地方上的賊子留下機會,才不得不隱忍斡旋。若換做是鴻昭,隻怕早已把你這老巢碾作了齏粉。三日前,雍州秦駿達仗義,不懼罵名,願出五萬金解決難題,替我悄無聲息贖回天子。誰想你卻貪心不足,不肯息事寧人,還狗膽包天問朝廷要價十萬金。十萬金,你要怎麼花?我想一想……”他頓了頓,垂衣拱手,神情越發淡漠,“按照鈞天野這幾日的行情,西狄康國的牙牌與過所文書,再算一路上水陸驛站的打點,整套‘金蟬脫殼’要價也不會超過一萬。你們的狗命原來隻值那麼些?剩下的九萬全部獨吞,這筆賬是不是算得……太黑了?”
匪徒們怔住了。
“你……你是如何知道這許多?!”
荀朗唇角勾起,笑微微伸出手,抱於胸前,靜靜打量驚慌的匪徒。
鳳翎從沒有見過荀朗這種表情,燈火跳動中,他目光陰冷,殺機凜凜,全然丟棄了素日的溫潤恬淡。
不知何時,他右手的食指上多了一隻白玉佩韘。
鳳翎知道,這一隻扳指是他平日使用紫金弓時護指所用,如今雕弓不在,空有扳指要做什麼?
隻見他用拇指輕輕轉動著那隻佩韘,悠悠道:“疆理九野,潛龍勿用。本座的王船可裝不了這許多金銀。”
幽幽燈火照到扳指上,反射出五彩光暈,順著光暈看去,呈現在石壁上的竟然是一副北鬥星圖。
郝連看清了壁上的光影,頓時如墜冰窟。
“大塚宰?!”
“什……什麼?大哥,你是說……”
“我的媽呀,他……他是……”
匪徒們麵無人色,仿佛見了活鬼。荀朗微微一笑,好像十分和氣。
“還要……砍掉我的頭嗎?”
奇跡出現了,剛才還凶惡無比的郝連突然跪倒在荀朗麵前,磕頭如搗蒜。嘍囉們更是嚇得魂不附體,丟棄了刀劍,趴在地上抖作一團。
“尊神饒命!小的原在玄天野危宿手下混飯,專司走馬,甘泉城失陷,天狐被誅,斷了財路,才回朔方,不想……”
郝連隻說了一半,便住了嘴。因為他也品出自己話裏的可笑之處。誅殺天狐鄭季常的不就是眼前這個青衫宰相嗎?怪不得,長老同行們會說忘憂國主不是因為謀反被官路活剮了,而是因為吃裏扒外被“大塚宰”清理了門戶。
這位尊神早已掌握天下賊匪的性命。如今惹惱了他,隻怕自己要變成第二隻天狐了。
在遊俠豪強的眼中,“大塚宰”是比天子更有權勢的人。他神龍見首不見尾,徒子徒孫遍天下,號令群雄,統帥東夷大小幫會匪寨,執掌帝國全境黑市買賣。
他手下九野二十八宿經營各種生意,光是販賣忘憂一項就養活了千萬綠林。人們都說,這世上的東西,沒有一件是大塚宰買不到的。隻要有他出手,便是大逆罪人也能洗清案底,坐著傳說中的“紫宸王船”,逃出生天。
郝連之所以能有恃無恐,也是因為在鬼市裏向鈞天野的長老求到了能讓他“金蟬脫殼”的王船船票。
“大塚宰是江湖至尊,緣何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