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徹自從那一年在雲水關戰敗被俘,就此卷入權力漩渦,幾年來,數經危難,屢見宮變。
看了這許多事,便是個白癡也能看出些門道了。
他能夠明白奸賊話裏的意思。如果真是鴻昭要殺他,那麼確實不用化簡為繁,到營外亂搞。
拜奸賊所賜,昔日的金吾將軍早被革職,如今的他雖有富貴,卻無功名。作為帝國的兵士,隻要他入營當值,衣食住行,一舉一動都在將軍們的管控下。
他豢養的那些蚩尤家臣不能跟隨軍中,時時襄助。一旦攝政要他三更死,隻怕無人敢留到五更。
要殺他的人雖有勢力,爪牙卻尚不能深入鴻昭的軍隊中,所以才會有那一次次“意外”。
要殺他的到底是東夷士族,還是北乾權貴……
少年碧眼之中露出惶惑,努力控製情緒,不去看那一邊裝腔作勢的妖女。
鴻昭放下茶碗,微笑著繼續閑扯:“你好像肥了些嘛,原來還跟猢猻似的,現在到有點人樣了。”
“我心中坦蕩,自然飲食如常。”
少年口氣仍硬,心卻開始發虛。
“你也覺得天牢清淨吧?你省心,我也省心。”
“什麼意思?”
慕容徹臉上露出疑惑。
鴻昭收起笑,冷冷望著少年:“她再三拜托,要我保全你。我卻沒有工夫騰出手來照顧個不識抬舉的小蠻子。你的花拳繡腿雖能唬人,卻架不住背後冷箭,若不打入詔獄,仍是由著你在外麵行走,隻怕小蠻子已經變成死蠻子。”
“是誰……誰讓你保全我?”慕容徹眉頭緊蹙,對著鴻昭鐵青的臉色默了片刻,碧眼之中突現一絲光彩,“難道……是她?”
鴻攝政撇撇嘴,睨著麵露驚喜的慕容,仿佛少年已經變成一條討厭的癩皮狗。
鴻昭覺得婆娘沒有看走眼,慕容徹大概真會是個人才,文韜武略先不算,至少在惹他生氣這件事上,就是少有敵手的。
攝政不悅,欲待教訓少年,猛又發現自己此刻竟真如某位“小姨”所說的“像隻瘋狗一樣,腦袋有病,總是和毛孩子置氣”。
“小姨”不在,姨夫立威也沒意思,白擔了“腦袋有病”,“瘋狗亂咬”的惡名,攝政便咽下閑氣,自顧吃茶。
可是慕容徹聽見提了“小姨”,哪裏能夠放過?
兩年的磨難讓他懂得了一個道理——天下之大,隻有一人能夠改變他的命運。那就是把他從戰俘堆裏挑出來的當朝天子。
他複歸對麵席上坐下,逼視鴻昭,情緒激動。
“她在何處?我有冤情,要稟奏天聽。”
“冤情?”攝政放下茶碗,冷冷一笑,“你他娘的倒還有冤了?冤從何來,說與我聽聽。”
“我……”
少年語塞,麵露難色。
攝政扭頭對攸寧道:“夫人,你也來幫忙猜猜,這個小子,他有什麼冤?”
攸寧見鴻昭終於發難,不由一驚,垂目望著茶湯,裝聾作啞。
鴻昭卻湊近了嬌娘,十分親密,絮絮叨叨:“哦,夫人,你剛才大概沒聽懂,你看,事情是這樣的,這小子招惹了仇家,定要殺他。可他已經是條喪家狗,手下那些烏合之眾也都不像樣,他若活著,還能壞了誰的事?我實在想不通,你給為夫參謀參謀,猜一猜他招惹的那個仇家會是誰?”
攸寧的臉色終於灰死,她看見對麵那雙閃爍不定的碧眼,暗吸一口氣。
原來小淫賊也在猜疑他。
她抬起頭,絕美的臉上綻開溫婉的笑:“夫君,此皆軍國政務。妾乃一介婦人,非是帳下參軍,隻知嚴守內堂,勤修女德,並不懂得這些分外事。妾身有不適,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