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眼望向她,目光堅定,一張玉麵寫滿不容置疑。
“阿姐盡管在西南三州千裏沃野上輔佐師兄,大展宏圖。但是今上,鳳翎,是我荀朗一人的冤債。我要自己去討這筆債。”他語速緩慢,聲音不大,口氣卻狠厲得猶如寶刀,“我不管你們怎麼罵我,隻要你們罵完覺得出氣,就自管去罵好了。她的身家性命是我的,要打她的主意,必需我的同意。我若不曾答應,哪個敢自作主張動她,不管多親多厚,哪怕骨肉手足,我也一定會……除之後快。”
“子清!?”流雲望著滿臉狠毒凶悍的荀朗,瞠目結舌,“你瘋了……”
大塚宰冷冷一笑。
“誠如阿姐所言,我已得了瘋病。‘行了下策,落了地獄都沒有關係’。”
流雲呆了片刻,忽然朗聲笑了起來。
“我明白了。自今而後,再不動念頭危害你的鳳凰和她的孩子。”
荀朗正不明所以,卻見那一邊,流雲已正身對她深施一禮。
荀朗趕忙還禮。
流雲凝視著他,幾番欲言又止,方咬牙忍住眼淚,盈盈笑道:“賢弟,我聽懂了,便成全你這一樁蠢事。這就回去了,不找天子,也再不來長安。望子清早日達成夙願。隻是……我既然不能再見我的嘉兒,就請你替我照看好他。望賢弟明白,我是因信你,才把兒子留下來的。這是一個瘋子對另一個瘋子的請求。”
荀朗一臉嚴正,恭恭敬敬,拱手答道:“多謝嫂嫂,小弟謹記,誓不辱命。”
荀朗真心感謝流雲。
這世上的事是冷暖自知的,講不清,教不會,但是仍舊有人能真正理解別人的苦樂。
真可惜,兄長沒能娶到這個好嫂子。
窗內四目相對,窗外雪落無聲,死一般的寂靜中,卻聽門外一聲通報:“啟稟主公,行在有變。”
荀朗聞言,眼中殺機頓現,是哪一個不知死活,又來撞他的刀口?
……
雲夢鄉人王二,年二十,好刀劍,自稱一代大俠。自從出道以來,縱橫江湖數載,拳打南山孤老院,腳踢北村寡婦門,偷雞摸狗,欺男霸女,揚名立萬何曾遇到敵手?
景初六年初春時節,從來隻有狐朋狗友沒有骨肉親人的王二大俠卻認了一門親戚。這親戚不是尋來的,而是撞上的。
那一日春暖花開,王大俠春‖心蕩漾行俠性起,帶著朋友們晃到酒館,撞見了一個如花似玉的標致婆娘。
那婆娘不顧漢子們灼熱的眼光,大大咧咧坐在那裏喝酒吃肉,做派潑辣,模樣風流,讓王二一眼就認出了,她正是他即將同‖床的新相好。於是一場認親“大禮”之後,朋友們一哄而散,王大俠少了兩顆門牙。打落了這兩顆門牙的“新相好”正式成了他的“姑奶奶”。吳夫子家的安歌娘子降服小霸王的段子也成了雲夢鄉最精彩的笑料,足足在鄉裏傳了大半年。
大半年之後,初雪落在雲夢鄉,王大俠又急匆匆,屁顛顛趕到了姑奶奶的門上請安。他這樣急是因為今日自己終於有機會從鄉人們嘴下逃出生天了,他給姑奶奶帶來了一個比“降服小霸王”更加精彩的好消息。
進了夫子家的院,往屋門裏一望,王大俠就驚呆了。茅屋內一片狼藉,安歌娘子,正在裏頭翻箱倒櫃,大冷天的,竟然翻得麵若桃李,香汗淋漓。
看見安歌的嬌態,王大俠靠在門邊流了哈喇子,直到安歌發現了他,咬牙切齒地瞪他,他才慌忙抹一抹嘴,點頭哈腰地要往裏頭擠。
“姑奶奶,這是咋的啦?遇到偷兒啦?哪個這樣大膽?侄兒讓兄弟們去收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