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與鳳翎究竟是在哪裏出了問題。
一夢醒來,想盡種種前塵往事,荀朗卻終究不曾想明白。
原來打從他們遠遁崖州,鴻昭還不曾橫刀奪愛的時候,問題就已經存在了嗎?
這世上的萬事萬物都有其規律,有規律的東西就可以被演算。比如人情這張網,雖然無形卻也有據,荀朗小心翼翼算了二十八年,從來算無遺策,這一回難道會失算?
他沒有想明白,懷裏的女娃卻已經不耐煩了,她揉揉眼,扯住了他的青衫。
“師父……她呢?”
“誰?”
“那個丫頭。蝙蝠的女兒。”
“蝙蝠?”
荀朗微微蹙眉,疑惑不解。女娃忙解釋:“他爹是隻蝙蝠。我看到了……金色的。”
荀朗聽懂了,臉上閃過一絲異樣。
“她沒事。很快就會見到的。”
“可是……師父……那些妖怪……”
女娃仍覺後怕,貼緊在荀朗懷裏,小心觀察周圍。
“不怕。”荀朗微微一笑,也學著尚宮的樣子輕拍娃娃的背,“為師在,以後再不會有妖怪敢來尋死。”
“姑姑……”
娃娃扭頭看見了站在門邊的徐婉貞,然後將目光停到了霜娥身上。確切地說,是停到了霜娥手上,因為她手裏正端著一個托盤,盤上兩個瓷碟,一個擱了一碗熱氣氤氳的絳紅湯藥,另一個擺了幾塊精巧糕點。
“你來了?”
荀朗見到霜娥,麵上露出不悅,側身將女娃遮蔽起來,仿佛霜娥也是吃人的精怪。
霜娥慌忙低頭,小聲回報:“已經誤了時辰,裴大人憂心貴體,故而吩咐我來伺候……”
荀朗看見她手裏的藥盞,厭煩地蹙了眉。
剛要開口,卻聽懷裏“咕嚕”一聲響,原來是小娃娃肚裏鬧了饑荒。
娃娃伸出腦袋,直勾勾盯著糕點,垂涎欲滴。
荀朗隻得收起微慍:“想吃嗎?是蜂糖味的。”
娃娃點點頭,咽了口水。
“蜂糖好吃。”
荀朗忍不住用指腹輕輕一掃那張小嘴,又柔又嫩,沒有黏糖,卻甜得迷人。
“又是一張貪吃的嘴。”
這觸感甚是熟悉,竟勾起了荀朗心底的一點焦渴。抬眼撞上娃娃明亮澄澈的眼睛,他猛地縮回手,像是被什麼東西嚇到了。
這雙眸子裏映出的人,是誰?
一臉偽善,滿腹奸狡……
荀朗不認識這個人。
十年篳路藍縷,這人一直都穩坐神壇的。三年位極人臣,他卻怎麼變成了妖魔?
“師父?你怎麼了?”
娃娃有些詫異。
“相國。”
徐婉貞也隱隱感覺到了異樣,她走近了,畢恭畢敬,滿臉戒備地衝他行禮。
“姑姑,”荀朗回神,起身離榻,忙對她還了一禮,臉上漾出謙卑恭敬,甚至還扯了一點靦腆的笑意,“姑姑多禮。我到願意聽您喚我朗哥兒。”
婦人複又彎了彎腰,仍是低眉順眼,毫無動容。
荀朗終究有些訕訕。
“夜間已吃了藥,壓了驚。請姑姑伺候穿戴洗漱吧。”
他說罷,行至霜娥處取了藥碗,仰頭一口灌下,隨即冷冷吩咐:“放下點心,隨我出來。”
……
明德山上,碧霞殿裏,晨光照亮了赤鳳藻井。藻井之下,新一天的祭祀已經結束。羲和大神默然注視著腳下的一切。眾神官俱都散盡,獨留下征事裴綜與學徒阿泰在東側暖閣裏,靜候主公示下。
荀朗坐在榻上摸著白狐裘,沉吟半晌,方看向許泰:“怎麼說?”
“啞學徒”連忙開口:“禦座未予置評,隻是要末將把此物帶來呈與主公。”
“可還好嗎?”
“恩?”阿泰腦子慢,看見荀朗詢問的眼光才反應過來,“哦。好像挺歡實的。出門的時候……還在吃香榧,剝了一桌。”
荀朗聽了,便不置可否,讓奔波了一夜的許泰去休息。他自己仍是摸著膝上蓋的狐裘發愣。待看見裴綜,才想起那隻被自己“降服”的“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