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評靠的是良知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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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韓石山
在中國,當個作家是很難的,當個批評家是很容易的。你以為你這麼平庸,都是作家了,朝前一看,還有比你更平庸的,反而獲得很大的名頭且洋洋自得。一個人要達到平庸且自得的程度,是很難的。你就覺得當作家太難了。於是你害羞了,退縮了;相反,當個文學批評家就容易多了。隻要敢說兩句真話,就是個小小的批評家。一直說下去,就是個大大的批評家了。
這話我在別的地方也說過。記得有位年輕人問我,韓先生說得也忒輕巧了,總還得有點什麼別的吧。我說,是還得有點別的,不過是“知是非,有常識,有膽量”。三條裏,關鍵是有膽量,有膽量的標誌是實指,指名道姓。文學批評家的自我救贖,必須從這裏開始。說別的,都是隔靴搔癢,言不及義。
從事文學批評的人,最愛說的一句話是:批評要有理論基礎。中國的古典文論,西方的現代文論,不懂得能行嗎?我的看法是:懂得固然好,不懂得也沒什麼。懂得那些,也不過是為了知是非。而知是非,人的良知良能,盡夠應付。所謂的良知良能,就是天生的那份感覺。意大利學者克羅齊說過:直覺即藝術。差不多也是這個道理。作家有作家的直覺,批評家也有批評家的直覺。批評家的直覺,說白了就是——我覺得對,就是對;我覺得錯,就是錯。大前提是:你必須是個公道的人,有品格的人。
李健吾應該是文學批評大家吧,他上過清華,留學法國。但要說他對所有的文藝理論都精通,也不見得。他曾說過:“不管讀誰的作品,遇到理解不了的地方,就迎著人性衝上去,無不豁然開朗。”他還說過:“當我拿起同代人的一本書,熟人寫的也罷,生人寫的也罷,我的精神便完全集中在字裏行間,凡屬人事,我統統關在門外。我不想捧誰,也不想罵誰,我隻想指出其中我所感到看出的特殊造詣或傾向(也許是好,也許是壞),盡我一個讀書人良心上的責任。”(《劉西渭的苦惱》)
良心上的責任,就是良知良能。
差不多10年前,有位文學類報紙的頭頭跟我說,他們報上開了個批評專欄,總也熱鬧不起來,韓先生可不可以幫個忙。我說,這太容易了,隻要你不怕得罪人,管保有熱鬧看。於是便寫了一篇寄去,題為《魯迅活過來會這樣嗎》,是批評陳漱渝先生的,也就一千二三百字,名副其實的小文章。
陳先生曾有個演講,說當今的形勢如何好,魯迅如果活著,看到閏土的後代走進了大學殿堂,祥林嫂的夥伴們成為建設社會主義的半邊天,華小栓和寶兒生病能得到及時醫治,《一件小事》中的人力車夫成為了北京“的哥”,愛姑們離婚結婚手續得到了簡化,魯迅肯定會含笑於九泉。(陳漱渝《魯迅的文化遺產與當代中國》,2003年12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