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得我已不清的時間,馬終於還是停了下來,不住地打著圈噴氣,或是那一鞭的後勁那一箭的驚嚇終於過去。
我順著馬背免力滑落,身上黑漆的外衫半血半汗,血染了半身汗透了重衣。
腳踏實地的感覺,不曾覺得這麼好過。我靠著馬頸,靠著這個目前唯一的同伴,緩緩地呼吸長長地舒氣,緊崩了許久的神經得以舒展。開始覺得眼有千均,腳下的大地有如此深濃地誘惑。很想就這樣躺下。可是終於還是放棄了這個目前對我來說無比誘惑的打算。我現在,有更需要做的事情。
打量臂上的箭隻,我將右臂輕輕托上馬背。長痛不如短痛,握住箭身的左手狠力一拔,血肉的分割激烈痛楚,箭尖帶起撕裂的皮肉翻卷的傷口,淚入眼簾。我微仰了頭打量手中血滴的箭尖並無別樣的顏色這才將之拋下,伸了左手壓住傷口的四周,最簡單的止血方式逐漸生效,血流不斷減小。於是就著身上撕裂的衫口,扯下一片布巾。感謝那些樹枝,否則我將不能如此容易地撕扯。無法找水,隻將傷口粗陋地包紮。
覺得做了天下最累的事情。
終於有了時間,讓我開始後怕。
不是沒有想過會受傷,不是沒有想過這前行的林中會另有伏擊,可是決定的瞬間,沒有後悔,覺得自己應該若此。我想著那些人今夜來此決非偶然,定不會輕易罷休,而我留在那裏又實在是個累欠;我想著當時我所能做的最好選擇,便是盡力地策馬前行。我想,若我留在那裏,那麼我們幾人走脫的機會將更加渺小,更何況恰好又給了我脫離的機會。
可是,人總會在經曆過後才開始後怕,與決定無關,我亦如此。不敢去想,我居然得以脫離,盡管付出的代價對我來說其實不輕;不敢去想,那張淡淡的臉微微的聲音。不過,這一切對我來說似乎都已遠去,我還活著,站在這裏,軀體溫熱,已經足夠。黯淡的天光裏我微微地輕笑,伸出左手輕覆胸膛,心跳依舊那麼有力。活著的感覺,如此美好。那麼,仰望長空我深深俯首,讓我感謝蒼天的相助。如果能用我的疼痛,換來理想的結局,那麼我願意有這樣的一試。我希望,他們能夠安然地脫離。
天應該在不久後亮開。我環轉打量四周的景致,陌生依舊可是已不再驚慌,於是輕倚了馬頸合眼。我想,我需要些體力。而我目前唯一的夥伴,我想它同樣需要休息。
我其實是怯懦的,害怕這樣的環境奔行在這不知何方的土地,害怕不知何處將來的劍矢,傾刻間便讓我魂斷魄消,我是如此地眷戀生命。可是我發現,害怕除了將我帶向更糟的處境外並無益處。在這個地方,我所能靠的就隻有自己,於是怯懦,寸寸成灰!
朦朧中,似乎有個白衣的身影,飄散迷漓。
那讓我翻然大驚的聲音,不願去想。那個聲音,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