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我對壽衣這麼敏感呢?因為我遇見過一件特別的事。這事還得從十歲那年說起。
那時候,農村經常停電,並且村裏還有很多家沒電視,所以在農閑的時候,消遣娛樂方式還很有限。村裏偶爾也回來玩雜技、演皮影之類的,每到那時,村裏便熱鬧的像過年一樣。不過對大多數中老年人來說,他們有一種獨特的方式,來消磨時間,那就是“念評書”。
所謂的念評書,就是找一本評書,比如《呼家將》、《薛剛反唐》、《薛仁貴征西》等,由一個識字的人來念,別的人津津有味的聽。
經常念評書的場所,是一個幾乎廢棄的土坯房,房子的一半是馬圈,另一半則是用麥秸之類打成的地鋪,聽評書的幾乎都是老頭,平常的大概也就七八個,他們有的自己拿著凳子,有的直接躺在地鋪上聽。
在地鋪的旁邊,還放著一口棺材。過去農村裏,家裏有老人的人家,有提前貯備棺材的傳統--不過準確的說那應該叫“壽材”。念評書的土坯房裏,就擺著一口那樣的“壽材”--其實不管怎麼叫,反正就是口棺材。
我從小就愛聽故事,所以每次念評書,我都幾乎一次不落的到場。那群老頭,看我這麼小的一個小孩,竟能安靜的坐在那裏,和他們一樣聽評書,一開始感覺有點奇怪,不過後來就習慣了。
比我更鐵杆的聽書迷,恐怕就數王老頭了。
王老頭身體很不好,有氣喘病,嚴重的時候夏天都喘,更不用說冬天了。所以,在聽評書時,為了使自己的喘息聲不影響他人,他總是坐在離別人很遠的角落裏。
他脾氣很倔,輕易不說話,不過一開口,基本上就是和人吵架。我記得,從沒見過他和別人客客氣氣的說話過,不是和別人抬杠,就是讓別人下不來台。因為他脾氣這麼古怪、孤僻,所以他人緣特別不好,連他兒子也懶得搭理他。
記得那年的臘月,天氣很冷,外麵北風呼嘯,因為鄉裏要電網改造,所以要停半月的電,電視是看不成了,無處消遣,所以,隻能每天都要到那個土坯房裏,去聽他們念評書。那段時間裏,聽評書的人多了起來,最多的時候可能有十多,擠了滿滿一屋。
不知怎麼的,最鐵杆的書迷王爺爺卻沒來。
後來聽別人說,王爺爺病的很厲害,而他唯一的兒子,去一百多裏外的地方,去給人家做石匠活了,而兒媳婦懶得管他,他人緣又極差,所以根本沒人去他家探望。不過,好像有人說,王爺爺恐怖熬不過那個年了。
不過,接下來的怪事發生了。
冬天,夜長。所以有時候念評書,會到淩晨一兩點,才散場。但一過晚上十點,人就慢慢的開始散去,到午夜時分,可能隻剩下四五個人。那剩下的絕對算是發燒級“書友”了。
我就是這發燒級裏麵的一個。
記得那天的夜裏,外麵下起來大雪,書場裏,人也越來越少,大概到十一點多的時候,隻剩下大概五六個人。
屋裏隻點了一個蠟燭,念書的那個人,坐在昏暗的燭光旁邊,悠悠的讀著。忽然,那個已經有點破爛的房門,被人推了一條縫,一陣陰冷的風吹進屋裏,燭光一陣跳動,幾乎要熄滅似的,圍坐在蠟燭旁邊的人,連忙拿手去捂,同時,屋裏這五六個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進來的那個人身上,不用看臉,但看那走路佝僂、蹣跚的身影,就知道是王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