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修身篇 (3)(3 / 3)

餘體氣較去年略好,近因應酬太繁,天氣漸熱,又有耳鳴之病。今年應酬較往年更增數倍。第一為人寫對聯條幅,合四川、湖南兩省求書者幾日不暇給。第二公車來借錢者甚多,無論有借無借;多借少借,皆須婉言款待。第三則請酒拜客及會館公事。第四則接見門主,頗費精神。又加以散館,殿試則代人料理。考差則自己料理。諸事冗雜,遂無暇讀書矣。

三月二十八大挑甲午科,共挑知縣四人、教官十九人。其全單已於梁桑莊所帶信內寄回。四月初八日發會試榜,湖南中七人,四川中八人,去年門生中二人。另有題名錄附寄。十二日新進士複試。十四發一等二十一名,另有單附寄。十六日考差,餘在場,二文一詩,皆妥當無弊病,寫亦無錯落。茲將詩稿寄回。十八日散館,一等十九名。本家心齋取一等十二名,陳啟邁取二等第三名,二人俱留館。徐菜因詩內皴字誤寫皺字,改作知縣,良可惜也。二十二日散館者引見,二十六七兩日考差者引見,二十八日新進士朝考,三十日發全單附回。二十一日新進士殿試,二十四日點狀元,全榜附回。五月初四五兩日新進士引見。初一日放雲貴試差,初二日欽派大教習二人,初六日奏派小教習六人,餘亦與焉。

初十日奉上渝,翰林侍讀以下,詹事府洗馬以下,自十六日起每日召見二員。餘名次第六,大約十八日可以召見,從前無逐日分見翰詹之例,自道光十五年始一舉行,足征聖上勤政求才之意。十八年亦如之,今年又如之。此次召見,則今年放差大半,奏對稱旨者居其半,詩文高取者居其半也。

五月十一日接到四月十三家信,內四弟、六弟各文二首,九弟、季弟各文一首。四弟東皋課文甚潔淨,詩亦穩妥。“則何以哉”一篇亦清順有法,第詞句多不圓足,筆亦平遝不超脫。平遝最為文家所忌,宜力求痛改此病。六弟筆氣爽利,近亦漸就範圍。然詞意平庸,無才氣崢嶸之處,非吾意中之溫甫也。如六弟之天姿不凡,此時作文,當求議論縱橫,才氣奔放,作為如火如荼之文,將來庶有成就。不然一挑半剔,意淺調卑,即使獲售,亦當自慚其文之淺薄不堪。若其不售,則又兩失之矣。今年從羅山遊,不知羅山意見如何?吾謂六弟今年入泮固妙,萬一不入,則當盡棄前功,壹誌從事於先輩大家之文。年過二十,不為少矣,若再扶牆摩壁,役役於考卷截搭小題之中,將來時過而業仍不精,必有悔恨於失計者,不可不早圖也。餘當日實見不到此,幸而早得科名,未受其害。向使至今未嚐入泮,則數十年從事於吊渡映帶之間,仍然一無所得,豈不靦顏也哉?此中誤人終身多矣。溫甫以世家之子弟,負過人之姿質,即使終不入泮,尚不至於饑餓,奈何亦以考卷誤終身也?九弟要餘改文詳批,餘實不善改小考文,當請曹西垣代改,下次折弁付回。季弟文氣清爽異常,喜出望外,意亦層出不窮。以後務求才情橫溢,氣勢充暢,切不可挑剔敷衍,安於庸陋。勉之勉之,初基不可不大也。書法亦有褚字筆意,尤為可喜。總之,吾所望於諸弟者,不在科名之有無,第一則孝悌為端,其次則文章不朽。諸弟若果能自立,當務其大者遠者,毋徒汲汲於進學也。

馮樹堂、郭筠仙在寓看書作文,功無間斷。陳季牧日日習字,亦可畏也。四川門生留京約二十人,用功者頗多。餘不盡書。

兄國藩草五月十二日

進德修業全由自主

四位老弟左右:

昨二十七日接信,快暢之至,以信多而處處詳明也。

四弟七夕詩甚佳,已詳批詩後。從此多作詩亦甚好,但須有誌有恒,乃有成就耳。餘於詩亦有工夫,恨當世無韓昌黎及蘇、黃一輩人可與發吾狂言者。但人事太多,故不常作詩,用心思索,則無時敢忘之耳。

吾人隻有進德、修業兩事靠得住。進德,則孝悌仁義是也;修業,則詩文作字是也。此二者由我作主,得尺則我之尺也,得寸則我之寸也。今日進一分德,便算積了一升穀;明日修一分業,又算餘了一文錢,德業並增,則家私日起。至於功名富貴,悉由命定,絲毫不能自主。昔某官有一門生為本省學政,托以兩孫當麵拜為門生。後其兩孫歲考臨場大病,科考丁艱,竟不入學。數年後兩孫乃皆入,其長者仍得兩榜。此可見早遲之際,時刻皆有前定。盡其在我,聽其在天,萬不可稍生妄想。六弟天分較諸弟更高,今年受黜,未免憤怨。然及此正可困心橫慮,大加臥薪嚐膽之功,切不可因憤廢學。

九弟勸我治家之法,甚有道理。喜甚慰甚。自荊七遣去之後,家中亦甚整齊,問率五歸家便知。《書》曰:“非知之艱,行之維艱。”九弟所言之理,亦我所深知者。但不能莊嚴威厲,使人望若神明耳。自此後,當以九弟言書諸紳而刻刻警省。

季弟信天性篤厚,誠如四弟所雲“樂何如之”。求我示讀書之法及進德之道,另紙開示。餘不具。

國藩手草八月二十九日

事事應勤思善問

四位老弟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