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近日心緒鬱鬱,望沅弟來此敘手足之情,並商定大局。先考妣改葬之事,本屬刻不可緩,然如此春雨淋淋,何能登山覓地?餘意托蕭可卿、馮至善在家再尋三四個月。九弟於二月間來營,一麵為我畫定全局,一麵將吉字中營安個實在著落,住數月後再行回家。溫弟遺蛻若竟尋不得,則沅弟於江北宿鬆等處招魂而歸,具衣冠而葬。將來改葬先考妣時,即將溫弟衣冠拊葬於二親之旁。若鬼神嗬護,溫弟忠骸一旦尋得,則九弟即迎溫弟靈柩以歸,是亦不幸中之一大幸。先考妣改葬時,附尋吉地以葬溫弟,亦可少慰叔父及溫弟婦之心。若九弟久不來營,吉中營全無著落,家中不能尋地,溫弟招魂葬衣冠等事早也不好,遲也不好,沅弟心懸數處,均不妥善。是否應於二月來營,數月再歸,望沅弟與叔父、澄、季熟商妥辦。餘此次緘催郭意城、王人樹、王枚村來營。皆言沅弟於二月來營。沅弟若有信與意、樹諸公,可邀其同行也。正月十三日接奉禦賞福字,茲專人送歸。又棗果麵餅等物,送一半歸查收。順問近好(在建昌軍中)。
再,吾近寫手卷一大卷。首篆字五個,次大楷四十八個,後小行書二千餘,中間空一節,命紀澤覓此三十二人之遺像繪之於篆字之後、大楷之前。查武梁祠畫像內有文、周、孔、孟諸像,外間間有藏本。翁覃溪《兩漢金石記》曾刻之,王蘭泉《金石萃編》亦刻之。此外如名臣像亦間有之。紀澤覓得像底,則雙鉤摹於卷內,不必著色也。或嫌此卷太大,則另辦一卷畫像。此卷即先付長沙裝潢,楠木匣藏之,將來求沅弟精鉤刻石。其像有不可盡得者,略刻數像可也。吾生平讀書百無一成,而於古人為學之津梁,實已窺見其大,故以此略示端緒。手此再告澄、沅、季三弟、並諭紀澤兒知之。
國藩又行正月二十三日
目前敵勢尚不足製
澄侯、沅浦兩弟左右:
二十一日接兩弟手書並紀澤一稟。沅弟信中有分關田單,一一讀悉。我於家中毫無補益而得此厚產,亦惟學早三爹頻稱“多多謝”而已。餘敬澄弟八杯酒,曰:勞苦最多,好心好報。又敬沅弟八杯酒,曰:才大心細,家之功臣。都要吃個滿斟硬刮。祖考妣改葬事竟能於去冬辦到,何其神速也!餘賀澄弟遷居,亦係禦賜福字一個,紅緞對一付,掛屏二付,桌椅全堂(內桐木桌二十張,太師椅三十張,平頭椅三十張,凳六十條。仍用嫁裝之法:女家出錢,請男家自行代做代漆)。自營中帶回之件,且俟二月與送沅弟之件一並專人送回。叔父大人病已漸愈否?正月四日寄回之遼東參曾試服否?
此間軍事如常。十三日自宿鬆派張勝祿、張光明、朱寬義,十五日自太湖派朱、唐等四營赴前敵助戰,至今十日,尚未開仗。山內金、餘二軍十九日開仗。金因雨雪先收,餘軍小挫。目下賊以全力上趨,官軍三萬餘人似尚不足製賊,實深焦灼。季弟於二十二日太湖城下開仗,尚屬平安,來信寄閱。餘已屢信屬弟不輕出隊矣。餘俟續布,順問近好。
兄國藩手草正月二十四日
皖南浙江失陷九州縣
澄侯、沅浦兩弟左右:
二十日接初二日信:澄弟一件、沅弟一件並文稿地圖等件、紀澤一件。二十二日又接沅弟初九之信。俱悉一切。
此間日內尚未進兵,已劄飭各軍拔營,劄稿抄閱。季弟之恒字二營。吾與潤公皆不欲其來太湖。弟於正月六日勉強自來,幸遇機緣,太湖克複,同奏膚功。茲湘恒營同圍安慶,餘亦不甚放心,而季弟自覺甚有把握,故撤令之同行。既已立營,則不能不望其稍立功績也。
自此間克複潛、太二邑,袁午帥克複風陽,翁中丞大破爐橋,皖北軍事大有起色。不料皖南徽、寧二府連陷六州縣,浙江亦失去三縣,杭省及湖州府危急之至。羅中丞奏請餘率楚軍往援,即使奉旨允準,亦緩不濟急矣。金陵大營正在十分得手之際,而南則有浙江之變,北則清江浦失守。一波未平,一波複起,殊深焦灼。
陳作梅與牧雲以十八日起行旋湘,盛四亦歸。餘前思辦紅緞對為兩弟賀儀,後訪查紅緞極不上墨,乃改為冷金箋對。贈澄弟雲:“儉以養廉,譽洽鄉黨,直而能忍,慶流子孫。”贈沅弟雲:“人孝出忠,光大門第;親師取友,教育後昆。”各件均交盛四帶歸。對在長沙裱,想三月下旬乃可到也。餘在公館設靈穿孝十四日,於二十日撤位脫素服,仍回營盤。外間來祭幛四十餘幛,少遲再專人送歸。其金字已盡行拆去,一則恐路遠難搬,二則恐已出殯也。
起先大夫祠堂,如牌坊,如誥封亭,皆須就地勢為之。餘意誥封亭係鄉間俗樣,盡可不必;牌坊則係官樣。餘前日所畫槽門樣子,即與牌坊相近。京城凡大廟中間有照壁,兩頭皆有木牌坊。南中文廟及貢院之“天開文運”,亦用木牌坊。先大夫廟之槽門,即用木牌坊式可也。但各處木牌坊上不蓋瓦,下不裝板。此既作廟頭門,則上當蓋瓦,下當裝板。總而言之,一正(扛屋五開間)兩橫(各三間)一牌坊槽門而已。至各處起屋之法,皆先立柱起架子,待上屋瓦蓋畢之後,乃砌磚牆。各柱嵌於牆磚之中。屋之穩不穩,全在架子,不與磚牆相涉。先大夫廟若用此法,則須大柱子十八根(前牆內六根,後牆內六根,中間承櫨者四根,兩頭牆內頂屋脊者各一根),而廟外四麵落簷之廊柱尚不此十八根之內(又須十四根)。如此,則須料甚多,吾鄉恐辦不出,且恐木匠不能做。若用吾鄉舊法,概以磚牆為主,不用架子,則省料極多而木匠亦易於交卷,望兩弟悉心裁酌。修昭忠祠及東皋書院祠之正棟,亦不外先大夫廟式,五杠間而四麵落簷,即極大方矣。所爭者,亦在全用架子與否耳。應否由餘下劄,俟弟到營後再行麵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