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匹青騮馬,一頂青帳軟轎,本也不是很顯眼,隻是行在路上,沈煜和他那身雪亮黑澤狐裘實在紮眼的很,一回韁,一落馬,舉手投足間都散發這一種旁人無法企及的優雅。那府邸門口原本喧囂非常,見這人這馬這小轎,竟一時間安靜下來,無人開口說話。
府門口站著位青衫布鞋,外頭罩了件毛褂,一身利落打扮的中年漢子,個頭雖小,別了個腰牌,笑臉盈盈,招呼著來去的人們,臉上雖是笑意,眼內卻還帶了些大戶人家抬首看人的驕氣。他似乎沒有料到會有此情景,麵上也不由一滯,過了會方才回神,忙揮手交待了下身邊的小廝,提了袍腳跑了下來,滿眼的疑惑和震驚。
眾人都靜靜的站在一邊看,卻見那桃花眼的俊美青年左手牽了馬韁,右手微微撫著馬頸,看著大管家撩袍迎下來,竟沒有絲毫的惶恐,反倒眯著眼笑開了。隻見他微微揚眉,卻沒等大管家躬身開口問話,從懷裏掏出了個金牌,隻輕晃了晃。卻見那管家渾身一震,對著那青年躬身行了大禮,又朝著小轎拜了拜,垂首小聲說了幾句,撩起袍角,轉身就跑,急切下竟有幾分跌跌撞撞。
眾人看大管家失態,不由都大疑,頓時悉悉索索的議論聲開始響了起來,不知那軟轎裏究竟是怎樣的達官顯貴,竟使得一向沉穩精幹的大管家也如此的驚慌失措。稍時,府門打開,禮炮三鳴,兩排小廝先跑了出來,列隊站好。稍後,一個穿著府郡官服的精瘦老人帶著方才的那個大管家和一幹家人快步走了出來,徑直往那頂小轎迎了上去,在轎前雙膝跪地,俯身行了大禮,道:“幽州府郡錢墨,拜見小王爺和明欽衛的大人。”
“錢大人快快免禮。”一個清冷溫潤的聲音從轎簾後響起,幾個眼尖心靈的小廝早已趕上前去,恭恭敬敬的從沈煜手裏接過了馬韁。沈煜看在眼裏,心內暗笑,臉上卻不動聲色,也不去扶那錢墨,隻走到轎邊,微微躬身,抬手輕掀起轎簾。
天淵朝沈煜輕點頭,淡笑,攏了攏雪白狐裘,躬身出了轎子,舒眉展目,微微舒了口氣,望著周圍眾人詫異的,恭敬的,殷切的目光,不由愉悅的扯開了唇線。他伸手虛扶起錢墨,直直的看著,挑眉淺笑,低喃道:“此地不是說話的地方。錢伯伯,我們進府再談。”
那錢墨站起身,望著天淵雍容俊朗的麵容不由呆了呆,卻正好聽到那聲親昵的稱呼,惶恐不已,連聲道不敢,一邊側身讓開,讓天淵和沈煜先行。天淵卻不再推搪,微笑點頭致謝,抬腳往前走。沈煜伸手微扯了下黑裘的袖邊,眯起眼,朝著錢墨笑了笑,跟著天淵往裏走。一群人如演戲一般,呼啦啦的出現,如今又呼啦啦的簇擁著那兩個青年進了府。
一旁眾人看得目瞪口呆,不由暗自咂舌,都道這錢墨仕途順暢,背景深厚,原來京內真的有貴人相靠,也怪不得他們家的奴仆都有十足底氣。
天淵一幹人等徑直進了迎客廳,落了座。那錢墨忙不迭的連聲招呼著丫鬟們上好茶。天淵坐在首位,接下去便是沈煜。錢墨和一幹家人則坐在次席,一臉拘謹的賠笑看著。天淵微抿了口茶,展眉,抬眼,微微笑開道:“錢伯伯不必如此拘禮,方才在門口是做給外人看的。父親常說,您們這些故舊和他的輩分是一起的,交情也深厚,若不按朝堂的職位,天淵和沈煜是要叫您一聲叔叔的。您如此拘謹,倒讓天淵不知所措了。”
錢墨聽了此話,頓時眉眼裏的緊張消散不少,笑道:“嗬嗬,您說這話,錢墨如何擔待的起?”天淵淺淺一笑,從袖中拿出一封書信,站起身來,走過去,親自遞給錢墨,恭敬道:“這是父親托我捎給您的賀壽信。父親說,最近朝中事務繁雜,本想著親自來江南跑一趟,給您賀壽的,看來沒有這個福分了。”
錢墨忙站起身,雙手接過那素紙錦邊信箋,笑道:“王爺哪裏話。錢墨沒能上京拜見他,已是罪過。王爺日理萬機,怎能煩勞他老人家親自來給錢墨賀壽。真真的折壽了。”
天淵笑看著,溫言道:“父親本就命我替他尚州祭祖,這便正巧托我來給您這裏賀個壽,祝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他說,六十花甲,八十古稀,等錢伯伯到了古稀之壽,他若還在人世,定會親自上門叨擾,來給您拜壽助興。”
錢墨高興的一臉感動,抬手行禮道:“謝小王爺吉言。請小王爺替錢墨給王爺捎句話:讓他老人家一定要注意身子骨,錢墨會在這裏等著入京,給他慶賀八十大壽。”
天淵笑聽著,微微點頭,眼內卻不自然的掠過一絲感傷,正色道:“天淵記下了。多謝錢伯伯。”沈煜在旁聽著,看氣氛不知怎的有些傷感,忙逗趣道:“錢大人,這位夫人在此坐了多時了,您也不介紹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