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墨拍了拍額,笑道:“哎呀,您看看,我這老糊塗,竟忘了招呼……”天淵淺笑,眼神微轉,這才打量起一旁的錢府家人。錢墨原配生了一子,前幾月方才續弦,娶了現在的這位夫人。
天淵見這小夫人閨名月娘,年近三十,容貌豔麗,身姿嫋娜,見了他和沈煜竟沒有一點怯場之意,行過來,扶膝行了禮,聲音甜美,言語間都是軟軟糯糯的江南韻味,玉蔥般的纖細指尖攏在袖中,垂首斂目,一臉恭敬的樣子。天淵淺笑著,微微點頭,算是見過了。
錢墨長子錢越峰,竟是個經商販絲綢的。官宦出身的富家子弟,整日跑途各地,經商販綢,終不是件好事。早年,錢越峰與父親大吵一架後,離家出走,竟是十年未歸。前幾月回來,卻已是江南少有的幾家西域綢行的大東家。錢墨見他事業有成,財源滾滾,也算是應允了他的買賣,但如今和天淵說起來,神色間還是有些尷尬之意。
天淵倒是不在意,反倒對錢越峰看起來木訥的大智若愚樣有些佩服。錢越峰聽著父親絮叨,臉微紅,起身給天淵行了禮,卻沒有開口說話,顯不出半點精明能幹的商人樣貌。這樣的性子竟然能把綢行開遍半個江南之地,卻也是個厲害的人物了。
錢墨官途通暢,但不知為什麼人丁零落,這向來是他的一樁心事。長子到現在也還沒有婚嫁之事,找了數個名門閨秀,都被執拗的兒子拒了。他說著說著,頓時有些觸動心思,神情裏也有些黯然。
沈煜抬眼看著小夫人一會兒,微笑道:“夫人,我看你麵色微微泛白,可否讓沈煜把把脈?”那月娘轉頭看了眼丈夫,得了允,便輕輕頜首,撩了袍袖,露了截白藕雪臂過去。沈煜挑眉,笑眯眯的探指過去,輕搭上,微微按壓,隨即抿了抿薄唇,笑著起身,拱手道:“恭喜錢大人,真是雙喜臨門。”
錢墨看他神色,微微一怔,轉眼看了眼夫人,道:“呃,沈大人,您這話是說?”沈煜笑眯眯點頭:“在下的醫術雖不精,但最粗淺的喜脈還是能摸出來的。”錢墨大喜,上前扶住月娘小心翼翼落座,轉身一躬身給沈煜行了個大禮,眉眼間的喜色簡直要溢出來了。
天淵見他麵上的喜色掩也掩不住,心裏也不由高興,笑著開口道:“不瞞您說,過幾日,錦鯉也要來,到時候讓他給夫人細細診下脈吧。”錢墨聞之大喜,忙拱手謝過。
天淵見他心思不寧的不時看看夫人,心裏暗笑,抿了口茶,站起身道:“時候不早了。後天便是錢伯伯壽宴,天淵想在府上打擾幾日,不知?”錢墨忙笑道:“小王爺說什麼客氣話,房間都給您和沈大人安排好了。”正說著,隻見那大管家從門外跑進來,躬身行了大禮,抬眼笑道:“見過兩位貴客,老爺,夫人,東廂房已經收拾出來了。您們需要什麼盡管和小的們講。”
沈煜點了點頭,笑眯眼,伸手攏了攏黑狐裘,輕聲道:“老大,我們就別再叨擾錢大人了,隨管家去東廂房吧。”天淵微微頜首。錢墨忙笑著道:“哎呀,這是哪裏話。小王爺到府,是錢墨的福分。兩位,請隨我來。”
一行人出了前廳,過了長廊,一路上都是家仆們低垂的眼和恭敬的禮數。沈煜正想著前不久在後門的待遇,不禁微微歎口氣。一行人邊走邊閑聊著,正要轉彎進東廂房的院落,一個小廝捧著果盤哆哆嗦嗦,低著頭,一個沒站穩,竟撞了過來。沈煜眼明手快的伸手扶住,定睛一看,竟是方才站在後門出口嘲諷的那個。那小廝看來是早已認出,嚇得抖成一團,跪倒在地,不住的叫道:“小的有眼不識泰山,您兩位大人大量。”
錢墨看著那小廝,不由喝斥道:“沒眼力的東西!怎麼端著盤子不看人?!”沈煜微微笑道:“哪裏是不看人,是不敢看吧?”天淵眯起眼,沉聲低喝道:“小五!”沈煜一驚,忙收了臉上的玩味笑意,悄悄吐舌,站好身子。天淵淺淺一笑,伸手扶起那小廝,道:“無礙。你去做事吧。”那小廝惶恐中,滿臉都是逃過一劫的慶幸,急急的行了禮,忙轉身跑遠了。
錢墨聽著對話,心裏奇怪,正要開口問,卻被天淵笑意裏冷漠,攔住了。卻聽天淵溫潤的聲音響起:“沒什麼。隻是方才找錯路罷了。”錢墨覺著府門口那個雍容華貴的小王爺又回來了,當下不敢多問,隻是笑著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