灑在白雪上的字跡因這個握指的動作,而戛然而止,晉若殤抬起眼眸,波瀾不動的眼波裏頭,卻含上了眼淚。
“想必你已經猜出了我的身份,不過,凡塵之事,在下插不了手。唯一能夠做的,就是你的四席先生。”
皚皚白雪,是秋意留下來的悲哀,天地萬物原是那般清秀如春,哪奈何天意這樣安排決斷,身為幽冥閻君,他也無能為力。
晉若殤抬起眼眸,將目光盡放在了麵前白衣男子身子,他的身上帶著的是柔和的色彩,在她的感覺裏頭,這個人,對她會很好。
她其實並沒有猜出他的身份,隻是在懷疑,但這個白衣男子卻並沒有將之隱瞞,求他,不過因為這是在她看來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但這一根稻草,卻沒能帶給她希望。
水眸眨了眨,望向她麵前的這個男子,現在細細看他,清俊無比的臉上,卻是一片的溫暖,唉,還是沒有辦法嗎,難道就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父親這樣喪命於戰場麼?她自問自己做不出來這等忘恩負義的事。
現在要怎麼辦呢?
她的肩膀緊了一緊,是阿漓在喚她,男女授受不親,但在此刻看來,卻是這般的相處融洽,以至於讓她不想要離開。
“怎麼會不知道你的想法呢,隻是這一次,宿命如此,無法更改。你現在唯一能夠做的,就是陪你父親最後的這一段時間。”
最後的時間,是啊,凡塵尚短,阿若,你可能看透有一些人,即使是恨之如骨,也是為著因愛而生恨,有一些人,終究是具有血統關係的,這是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改變而去的。
晉若殤的眼眸裏頭升起了冰一般的顏色,要入宮為妃麼,隻要父親能夠回來,即便是入那暗不見底的後宮,她也是願意的啊。
“若兒,若兒。”遠處傳過來一道急促的婦人聲線,看那個樣子,倒是與著阿若有幾分的相似,想必,這位婦人,應該就是阿若在塵凡的娘親。
即墨予漓站起身來,總歸這是凡塵之地,阿若也還尚在閨閣中,與他這般於禮不合適,他退後了兩步,將地方挪了出來。
婦人一見著晉若殤的麵,那眼瞳裏的清淚刷刷的就往下掉,如梨花帶雨一般,“事情為娘的已經知曉了。君王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這個道理你要明白。其實你說不說,娘都已經知道,你想要入宮去是不是?”
晉若殤心下一驚,娘,娘都知道了麼,可是這個念頭她才剛剛生出來。她突然忘了,她的娘,才智絕豔,一想,便就能夠想通的吧。
君王,高高在上又有何用,踩著臣子們淌過的鮮血,可能否坐得安穩那位子,馬革裹屍也不及君王的一道賜死的諭令。
多麼諷刺啊,接受這諭令的時候,臣工們還得高呼謝主隆恩,死沒有人怕,但,寒心,卻讓人懼怕得生疼。
她將那婦人扶在身側,給予婦人最大的力量,她拉開婦人的手指,在上麵緩緩寫出痕跡來,“娘,入宮,我是心甘情願的。”
那婦人搖搖頭,將她的手握在掌心裏頭,那熱量一點一點地遞給了她,“傻孩子,為人爹娘必是想要孩子過得最好,你生來不會言語,為娘的每每看到你,都覺得十分的愧疚,現下這一次,就算你入了宮成了貴妃,你爹也避不過不上戰場的命,這一點上,你看得明白了麼?”
晉若殤甩甩頭,萬分不願意那樣去想最後的那個結果,她退了幾步,腳步踩上了白色的雪,便得白麵碎花的厚底布鞋上頭也沾上了幾粒純白的雪花。
其實這些道理她都明白,隻不過是不願意接受罷了,君上的這一步走得太過於精妙了,連她都忍不住拍掌叫好,父親出征若戰敗被殺,君上便不用再顧忌臣下的功高震主,而父親若戰勝歸來,會讓她這唯一的女兒入宮為質。
一石二鳥之計,使得真真是精彩絕倫啊,帝王之術能使得這般地步,做臣子的,不知道是該悲還是該喜了。
“無論如何,這一次是避不開了。”婦人歎了一口氣,那白色的氣息打著轉在晉若殤的麵前飛蕩,而目光,卻是放到了那大殿之上。那一抹身影,在她的心底是這麼的重要嗬,沒有關係,他去了,還有她會陪著。
隻是苦了若兒了。若兒,她的女兒不能言語,性子卻是這般的溫婉,使得她心中的愧疚會越來越深。
晉若殤的眼瞳裏,有眼淚打起了水花,娘這樣一說,更加讓她的心疼如刀絞,在她還沒有來得及回上一句話的時候,便就被那望著大殿微微一笑的娘驚在了當場,這一番笑意,竟然讓她心裏犯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