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你看著我(1 / 3)

先生活著的時候,曾給覃川說過一個故事。有個人生來最怕鬼,整日躲在家中足不出戶,請了武功好手替自己看門,以為這樣就可以高枕無憂。豈知被鬼聽說了這個弱點,便伺機前來嚇唬他,這人做了那麼多準備,小心翼翼,最終卻還是被鬼嚇死。

先生說,你心中越怕什麼,就越不要回避,孽債皆由心生,一切順其自然方是正道。

隻是那個時候她沒能搞懂先生的意思,現在一切塵埃落定,結局漸漸明朗,她才知道自己心底最怕的東西是什麼。

是離別。

她一直刻意回避,逼著自己冷了心腸麵對所有人,愈刻意,結果愈是背道而馳。有意的冷落無情隻能說明心靈上的軟弱,最終放下一切愛上了,轉眼又要離別,真心笑著的日子那麼少。

這是咎由自取。

傅九雲在身後拿著幹布替她擦拭頭發,門已經被關上,沒有人打擾,昏黃的燈光下,隻有他們倆安靜相對。

覃川從鏡子裏看著他低垂的臉,忽然笑了笑,低聲道:“你知道麼,魂燈的事情雖然是先生告訴我的,可他到死都在後悔,不該和我說這些。”

他取了梳子慢慢梳理她潮濕的長發,嗯了一聲:“大約能理解他的心情。”

“他那時候怕我輕生,所以尋了魂燈的事給我個活下去的想頭。”覃川頓了一下,“點魂燈需要無上的勇氣與意誌力,他覺得我必然不成。”

“可你的膽子比他想象的還要大?”傅九雲替她綰了個發髻,對著鏡中的她微微一笑。

覃川的目光與他在鏡中膠著,過了很久,才輕聲說:“不,我的膽子也很小。至少,點魂燈的時候,有些人我不敢見。九雲,就陪我到這裏吧,後麵讓我自己來,你好好過下去。”

傅九雲笑得有些迷離:“找些美貌姑娘廝混,風流倜儻的過下去?也成。”

“呃……”覃川一時無語。

“當然是開玩笑。”傅九雲回眸對她眨眨眼,拍拍她的腦袋,像安撫一隻小動物,“要怎樣,都依你。”

她的任性蠻橫,他至死嬌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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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令人窒息的擁抱和親吻,連那纏綿不舍的淚水也不曾見,覃川將魂燈收回乾坤袋,霎時間,雨散,天晴,虹光貫徹天際。她隻帶了傅九雲送她的那幅仙畫,空著手走出竹林,冰涼的雨水滑落竹葉,掉在脖子上,像有一隻小手在輕輕拍她。

回頭看一眼,傅九雲正倚在青竹上含笑看著她,不說話,不眨眼,不生氣,也不傷心。

覃川忽然有些不敢看他,垂下頭低聲道:“那……我走了。”

“嗯,川兒。”他答應一聲,“今晚我本想做烤全羊,你真的不吃?”

覃川深深吸了一口氣,用盡氣力把身體轉過去,背對著他慢慢往前走:“哎,不吃了,我不愛羊肉。”

“那就一路順風。”

忍不住最後回眸看他一眼。隔得遠了,看不清他的臉,隻覺得他固執的很,一定要站在竹林外,靠著竹子,遠遠地那樣看著她走。他還是在笑嗎?還是皺起了眉頭,露出那種憂鬱眼神?

下意識地朝他揮揮手,他也跟著擺手,不挽留,不引誘。

再走幾步,他的身影越發細小了,被坡子擋住,快要看不見。

她知道,從此後再也見不到他了。

覃川忽然停了腳步,轉身便往回狂奔,風撲在臉上,涼的很異常。她向他狂奔而去,又嘎然停在他麵前三尺的地方,喘得腰都彎下去。

“算了,我還是想先吃烤全羊……”她一邊說一邊笑,蹲在地上捶自己的腦袋,唾棄並無奈著。

慢慢抬頭,傅九雲也蹲在麵前,扶著下巴笑吟吟地看著她。他伸手過來,將她臉上那些亂七八糟的水痕抹在指尖,放嘴裏嚐了嚐,然後淺淺一笑:“……好,那我去偷一隻羊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