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身陷囹圄困雍州(1 / 2)

軲轆——軲轆——車軲轆聲吵得心焦,這副身板顛簸得活像散了架,扯得七經八脈哪兒都疼,可要命的是,裝暈不能哼哼,予辰繃緊了身子,額上疼得直冒細汗。丹姑姑說,下了山切記莫入世,尤其別招惹那些俊俏貴公子,更說不得自己的來曆。巫女是高危行當,古來被沉江、被火燒的比比皆是。雖說大隱隱於市,可自己,哎,昨夜滿嘴“臭樹精”,還“皮影子吹氣”,老底都揭得差不多了,這可如何是好?“醒了反倒不哼了。”這聲音夾著淺淺笑意,比英水的流淌聲還來得清澈。裝睡是不成了。予辰扯著痛苦的幹笑,睜了眼:“多謝……公子……相救。”語畢,隻恨不得咬自己的舌頭,自己這半死不活的倒黴樣全拜他所賜,卻還不得不向他道謝,天理何在?忒沒出息!可心疾一犯,這副身板就極不頂用。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隻能等迷轂良心發現來搭救自己,等來迷轂再收拾他不遲!“哦,謝我?若是我沒記錯,昨夜是我傷的你。”貴公子端著瓷壺沏了杯茶,嘴角噙著笑。丹姑姑說的可真不錯,人世間最毒的不是黑麵煞,倒是笑麵虎。予辰瞧著這張微笑俊臉,隻覺得毛骨悚然。不管是被認作妖物還是刺客,都難逃劫數。她腦子飛轉,竭力想著對策。貴公子幽幽抿了口茶,那笑漾得愈發濃:“若是我沒記錯,姑娘昨夜是想一招殺了我。可惜……”他扭頭:“技不如人,力不從心。”“不,不……”予辰屈肘半撐起身。這小心肝紮紮疼。她強忍著直搖頭:“沒有的事。公子誤會了。我……”她咽了口氣,平複下心緒,把狐狸的急智發揮得淋漓盡致:“我叫杞桑,是長右山人氏。舊年家鄉大水,父母……父母都溺死了。我隨著大哥一路逃荒來到南陽。哦,那個叫‘啟明’的便是我大哥。”貴公子扭頭,挑了眉,盯著小丫頭,笑容變得玩味。予辰心裏發虛,麵上卻裝作楚楚哀戚:“哪曉得我哥他……他嫌我天生心疾,拖累了他,竟要把我賣到……賣到……青青……樓裏。我不肯,隻得逃。可我舉目無親,隻好上蘼蕪峰的狐仙廟裏躲著。昨夜,我被一群野貓嚇破了膽,誤以為是哥哥來抓我,才差點誤傷了公子,請公子見諒,嗚……”她捂嘴啜泣,我見猶憐模樣。貴公子笑著搖頭:“繼續編。連狐狸廟門前那一杞一桑都編排進來了,可見平日是如何的巧舌如簧。”予辰有些懵了,卻強裝平靜。“你那哥哥,”貴公子又抿了口茶,麵頰淺淺浮現兩漩酒窩,笑道,“連傷我十個暗衛還能全身而退,倒強過一般的江湖術士。”糟!迷轂竟敵不過他?不能吧?予辰心下咯噔,麵上卻幹笑:“公子可真會說笑。杞……桑不過村野女子,哥哥除了幾兩力氣,沒旁的本事。您定是認錯人了。”“哦?”貴公子咯噔擱下瓷杯,笑褪了去,“難不成昨夜是我錯聽?巫——女——姥——姥——”說夢話了?這一犯心疾就夢囈的老毛病怎麼就不挑時候呢?予辰心叫不妙,連忙擺手:“夢話豈能當真,公子見笑了。這天底下哪來的鬼怪妖魔,又哪來的巫女?我是皮影子戲看多了,胡言亂語。”“的確是胡言亂語,還裝神弄鬼,招搖撞騙呢。”貴公子語氣淡淡,話鋒卻隱匿幾分戾氣,“南陽郡害得人傾家蕩產、家破人亡,買賣賺大了吧?”“啊?不,唔——”小丫頭不及否認,已不曉得嗖地一顆什麼玩意兒飆進了嘴裏,頃刻便昏沉沉的眼皮直打架,緊接著便又是兩眼一抹黑。這一覺,昏昏沉沉的,也不曉得過了幾個日頭。待再一睜眼,眼前已是暗沉沉一片,予辰掙紮著起來,才發現自己宿在一間石室裏。揉揉眼,她愕地睜大了眸。鐵窗?牢……籠?除了頭頂一扇巴掌大的鐵窗透過幾點亮光,整個石室黑漆漆一片。她掀起被子,已顧不得心悸不心悸,光著腳丫子就奔到了鐵柵門前。她晃蕩得鐵柵哐當直響:“這是哪裏!來人!來人……”頹然地倚著石牆,予辰巴巴地盯著鐵窗。“撞上東海王算你不走運。你哥都親口認了,你還嘴硬個什麼勁?王爺是最明察秋毫的。要不是看在南陽郡而今是燕國人的地盤,王爺早把你就地正法了。你說你,小小年紀的,真是有娘生沒爹教,幹什麼不好?裝神弄鬼,為了斂財竟拐騙鄉民給河伯娶親,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命呐,那女娃也就你這般年紀吧。你這心可真黑!你們兄妹真是該千刀!莫說王爺他義薄雲天饒不了你,便是我這個糟老頭子都恨不得……恨不得一榔頭結果了你!”一想起獄卒老頭方才憤恨的眼神,予辰就恨不得挖個狗洞鑽。哎——她長歎一氣,抱著腦袋,忿忿地揉了揉頭發。這個臭樹精,脾氣臭也就算了,嘴還硬!再爭強好勝,沒做過的事,你認什麼認啊?這倒好,毀了巫女姥姥我一世的清白!“啟明!”她衝著鐵窗就喊,“趕緊給我死出來!南陽郡那對野鴛鴦幹的破事,你認什麼認!你腦子進水了?還是成心想害死我……”嗓子都啞了,鐵窗那頭還是空空的,臭樹精!予辰累得倒頭栽在了石鋪上。“切——”她隨手就把枕頭拂到了地上。想起獄卒的話,她就不平。“王爺念你年幼,又受了傷,才好心給你安置一間單獨的牢房,你要再不識好歹,吵吵鬧鬧,我馬上把你扔進那邊喂狼!瞧見了嗎?雍州天牢關的都是殺人擄掠的重刑犯,扔你過去立馬渣都不剩。安身點!”耳邊還響著那群死囚邪戾的狂笑,予辰恨得直咬牙。什麼東海王,姓苻的,我招你惹你了?壓根都沒傷著你,憑什麼冤枉我?沒見我就剩半條命啊,我斂財?我作惡?你哪隻眼睛瞧見的!哼——拳頭捶落石鋪,心又是扯得一疼,小丫頭縮作一團,慌裏慌張地掏袖口,揪起一把草藥就往嘴裏塞,嚼著嚼著,眼皮直墜,又昏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