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有女初長成(1 / 3)

《鳳簫吟》

夜清寧,寒霜梅雪,飄零軟袖輕衣。玉瑟蕭索默,剪燭難斷,撫鏡娥眉。聞鬆濤落盡,了無痕,問遍歸期。雁羽今何如,戀留紫染依依。

春池。吳鉤橫看,重山遠,寶馬權奇。凡江湖淚洗,歎香凝姑射,世緒由誰。柔情多困苦,剪新愁,堪受別離。向去隱,成雙過客,燕爾香微。

其時正是北宋靖康元年的深秋時節,整個汴梁城內,仍竭力保持著往年的繁華景象,卻難掩山雨欲來,人心惶惶的各種不安與壓抑。就在去年,麵對兵強馬壯,一路勢如破竹的金國胡虜,坐在龍**的徽宗皇帝在顫栗不安中,采用了太常少卿李綱所奏的“禦戎”五策,將皇位草草傳與太子趙桓,自稱“太上皇”,自己卻攜著蔡京、童貫等大奸之徒倉皇南逃。民怨沸騰不可抑製,剛剛即位的欽宗不得不在重壓之下,下詔賜死童貫、梁師成,流放了蔡京等奸臣。金軍兵臨東京城下,北宋以康王趙構,宰相張邦昌為使,赴金軍營中和談,最終以割讓太原、中山、河間三鎮為議和條件,暫時退兵。風雨飄搖中的北宋王朝迎來一線生機。

此時已近黃昏,夕陽正將最後一片光明,灑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汴河通濟橋的石板路上,忽然一陣騷動,馬蹄聲響,隻見一人一騎來得好快,行人正欲閃避之間,一陣黑色旋風已然通過,遠遠瞧見那馬直似黑炭一般,高大雄駿非凡,依稀還可分辨馬上騎者是個勁裝結束的青衣婦人,那駿馬毫不停留,一路狂奔中,在橋下官道上轉向一條西邊小巷,已自去得遠了。

那黑馬奔入小巷,速度並未絲毫減緩,臨到小巷盡頭,不待主人呼喝,熟門熟路般,四蹄一收,輕輕巧巧便停在一扇朱漆木門邊。這是一戶官宦人家的後門所在,白牆黑瓦掩映之中,層層綠意透漏而出,好一個清幽所在。那婦人一溜下馬,用手指輕輕在門上扣了三下,停了停,又再扣三下,那門咿呀一聲,漏出一條空隙,裏麵悄悄伸出半張圓圓的臉蛋來,不過二十來歲年紀,一雙圓圓亮亮的大眼睛裏,明明白白寫滿了各種焦急,一身嫩黃外衫因激動緊張而微微顫動著。

“夫人,你總算回來了,奴婢可等得心焦死了,老爺午時出門,半刻之前才剛回府,正巧劉禦史來訪,不及到後麵來,正在前廳與劉禦史說話呢,夫人要是再不回來,奴婢對老爺小姐可要瞞不住啦,保不住要挨頓板子,被逐出門去。”

“紫馨,我知道你機靈得很,我今日外出之事,萬不可讓老爺知道。”

“夫人,奴婢曉得分寸的,夫人快去換身衣服吧,免得叫老爺看出破綻。”

“嗯,寧兒還在書房練字嗎?”

紫馨噗嗤一笑,“小姐哪有這樣的心性,未時便從書房下來了,這會兒想是在後苑陪著少爺玩耍著呢。”

婦人聞言,兩邊嘴角不由自主地輕輕翹起,回轉身,“我去換身衣物,你先把黑風送回馬廄,再去後廚顧大娘那邊看看,可有什麼時鮮的水果,送到老爺和劉禦史那邊去。”

紫馨領了命,牽著馬匹,沿後院白牆,往馬廄去了。

那婦人回到內室,利落地從腰帶裏抽出一柄血跡斑斑的軟劍,匆匆取了布條擦拭幹淨,往箱子裏一鎖。及到洗漱更衣完畢,已經回複了往日的雍容富貴氣象,眉宇間的英氣也掩飾得恰到好處,一身湖綠色罩衣,水袖輕搖,環佩叮當中,出了內堂。那婦人換了腳步,不疾不徐,沿小徑往後苑而來,此時雖已深秋,但苑中依然滿地鮮花盛開,鋪了厚厚一層錦繡般的花毯,苑中清氣花香逼人,假山奇石錯落,九曲回廊掩映其間,直如世外桃源一般。那婦人目力過人,隔著一窪清澈溪水,已經瞧見,溪對麵的綠竹亭裏,坐著一個粉衣少女,頭上用玫紅色發帶鬆鬆挽了個結,一頭烏黑長發披肩而下,自然地垂在腰間,雙肘橫擱在竹亭欄杆上,卻將一手撐著香腮,一手持了本書冊,兀自出神。亭邊二十步外的草地上,一個約莫六、七歲的男童,頂著雙羊角,白色的衣襟上汙漬清晰可見,自顧自蹲在地上玩耍。

婦人微微笑了笑,突然展開輕身功夫,也不見她如何拔腿,倏忽之間離那少女已隻有十步之地,隨意在鬢邊撚了顆珍珠耳釘,揮手而出,隻聽嗤嗤之聲不絕於耳,那耳釘急急奔向少女腦後風府穴而去。那少女渾如未覺,悠然將撐著腦袋的右手伸了伸,拇指與食指輕輕一按,回過臉時,已是笑靨如花,兩頰邊各淺淺地顯出個酒窩,將手掌一攤,隻見那珍珠耳釘正在少女掌中靜靜躺著。

“媽媽!!!我接暗器的手法可是進步了?”

少女縱體入懷,溫軟的發絲拂過母親最輕柔的心靈。

“下個月就要出嫁了,還這麼孩子氣!!!進步不進步都不要緊,媽媽希望寧兒一輩子都不用遇到打打殺殺的事情呢!唉~要不是你小時候纏得媽媽緊,你小小女子,媽媽卻教你這些東西做什麼!”,婦人眼神溫柔而悠遠。“寧兒練武這樣有天賦,若是遇到名師,定能青出於藍。”

少女稚氣未脫的臉上滿是嬌憨,“寧兒才十五歲呢,怎麼舍得離開媽媽!!!”

那婦人幽幽歎了口氣,“媽媽當然想永遠把寧兒留在身邊。但我們寧兒長大了,河東路王經略相公家的三公子羽清年方十七,早有神童之名,聽說小小年紀已頗具胸懷,應是你良配。”

少女輕輕一哼,“上回聽爹爹說起,他家大公子與二公子雖都是庶出,但文武全才,前幾年武科雙雙中了舉人,娶的也都是武家女兒,這王家老三出身武將世家,竟一心死活不肯習武,偏要做甚勞什子的酸書生,真真是個書呆子小白臉,你們卻都吹得跟個寶貝似的,我想想也不稀罕。”

婦人輕嗔薄怒道,“小丫頭又自胡說,你自己從小偷懶,不學文章,就偏愛看些詞句詩篇,又纏著媽媽教你功夫,便瞧不起那些功名上進之人嗎?你爹爹一介文弱書生,不通武藝,不也是頂天立地的好男兒嗎?王家三公子多好的人品,你須知足。且你爹爹與王經略相公很是相得,在朝中互為依仗,一內一外,和那班佞臣周旋不休。兩家結為兒女親家,你爹爹不知有多高興,這話今後可別再出口,若不巧讓你爹爹聽見,可仔細了你的皮!!!”

說著伸手在女兒柔嫩的雙頰上輕輕一捏,少女把頭往母親懷裏更鑽了鑽,心裏千百個不願意,卻不願母親擔心了,一時無話,母女兩個摟在一起,任時間流過而不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