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總是用自殺來威脅母親,他設計了各種各樣的死法:上吊、投入車河、縱身跳下地鐵、翻躍立交橋欄杆、吃安眠藥,等等,他酗酒,腦子裏灌足了酒之後,就開始胡言亂語。死亡像毒素一樣,滲入鬱子的皮膚,各種猙獰的麵目經常在她夢中出現,她生活得戰戰兢兢,生怕某一天,突然接到母親的電話,說父親出事了。
“早晚有一天,他要出事,”母親咬牙切齒地說,“他那叫作死。”
“作死”兩個字,如兩根長而堅韌的鋼針,刺入鬱子的皮膚,並深入其中,接觸到血肉和骨頭,鬱子感覺到徹骨的疼痛。
有一天,父母吵架吵得很凶,一個電話打過來,讓鬱子打了個冷顫。
鬱子甚至在電話裏,聽到他們瘋狂吵鬧的聲音。她在衣帽架上隨便找了件外套,試了兩次,一隻胳膊都沒能伸進袖子。身後有人開口問:“這麼晚了,去哪兒?”
“我父母又吵起來了,叫我回去。”
“我陪你?”
“算了,你早點睡吧,明天一早還上班呢。”
“也好。”
鬱子走到樓下,外麵等待她的,是空蕩蕩的夜。鬱子感到絕望,她不明白他們為什麼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要把日子過成這樣。他們把鬱子對生活的美好幻想撕得粉碎。站在夜空下的鬱子,感覺到自己宛若置身於一片黑暗的廢墟之中,找不到方向。
等鬱子趕到家中,父母間的戰爭已偃旗息鼓,所有的餐具都被打爛在地上,碎片遍布房間的每一個角落。他們吵,他們鬧,他們相互詛咒漫罵甚至撕咬,就像失去理智的老卡通人,不能說他們不相愛,也不能說他們相愛,不能說他們仇恨,也不能說他們不仇恨,這對怨偶關係實在是太微妙了,讓鬱子永遠無法理解。
鬱子為躲避父母婚姻的悲劇,走向另一個極端,她和田雲飛幾乎沒什麼交流,所以從來不會發生爭吵,但這樣寡淡無味的婚姻又如蒸餾水,雖然沒有細菌,但也沒什麼營養。
林凱西的出現是一道光——正午的陽光,鬱子想要緊緊地抓住這縷陽光,雖然她心裏也清楚,想要抓住陽光是一種多麼愚蠢的舉動。
這天晚上,鬱子在出租車上給林凱西打了個電話。她剛從父母家出來,滿腦袋都是碎片,想要找個人說說話,於是就想到了林凱西。
——你來吧。
——你在哪兒?
——在假日酒店。
她走在長長的、鋪著暗紅色地毯的走廊裏,就知道自己這次是有去無回了。
門自動張開,手臂張開,懷抱張開,一切美好的東西正伸開雙臂抱住鬱鬱寡歡的鬱子,鬱子覺得自己像一個重重的落體,“砰”的一聲掉進那個喜歡她的男人懷裏。
平展展的床單很快就被弄皺了。
他用最快速度解開她胸前的紐扣,並解開自己的。在床上他的第一個動作是把自己的胸狠狠地壓向她的胸,他聽到下麵的女人發出驚訝而又肉欲的“啊——”的一聲叫喊,那聲音優美撩人。
他壓住她,說要碾碎她。他是重的、痛的、有衝擊力的,可她喜歡。她竟然叫出聲來,在此之前,田雲飛無論怎麼待她,她都是無聲無息的,田雲飛也不會弄出任何聲響,在寂靜無聲中,他們度過了若幹個夜晚。
林凱西使她瘋狂,隻有他,才能點燃她、照亮她。她什麼也不想,煩惱皆忘。她躺在床上,被人一遍遍地愛撫著,這種感覺,是田雲飛從來也沒給過她的。
做愛過後,林凱西和鬱子相擁躺在一張床上,共吸一枝煙。他問:
“鬱子,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地鐵裏有一站,叫做香格裏。”
“香格裏?”林凱西拿過煙碟,用力按滅手中的煙,湊近她耳朵小聲說:“香格裏,我帶你去。”
說著,再次抱起鬱子,將她帶入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