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女人在酒吧裏一直坐到深夜,她們的影子如剪影一般凝住不動,她們似乎一直靜默著,枯坐無語。
“我懷孕了。”
美魷慢慢地吐出這四個字。
“是小秋的。”
美魷用吸管吸水。
海蓓睜大眼睛看著美魷,似乎有點反應不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
“是真的嗎?那你打算怎麼辦?”
“我要知道怎麼辦還找你來商量什麼?海蓓我看你近來心事特別重,你跟老範是動真的啦?”
海蓓不說話,也用吸管吸水。
喝了一肚子的冷飲料,走出去的時候肚子裏好像被人灌了一肚子眼淚。海蓓說在這個時間她怕回家,說要到美魷那兒去住一夜。美魷說那我給你老公打個電話吧,海蓓說用不著,他可能早就睡著了。
電話打過去果然沒人接。一直沒人接。
美魷的房間裏擺滿了嬰兒用品:可愛的粉藍色嬰兒裝,晶瑩剔透的嬰兒奶嘴,小巧玲瓏帶刻度的奶瓶,還有一些海蓓從沒見過的漂亮玩具,這些東西把美魷的房間徹底改變了,這本來是一間全白的房間,半透明的、輕飄飄的乳白色窗簾,充滿藝術氣質的弧形腿衣櫃,寬大的乳白色床頭的雙人床,現在被紅紅綠綠的小東西搞得零亂無比,熱鬧無比,但看得出來,在這種表麵的熱鬧中間包裹著怎樣的寂寞。
海蓓說:
“你買這些東西幹嗎?”
“看著好玩,就買下來了。”
“你真打算把孩子生下來?”
美魷說:“我還有一個星期的考慮時間。”
海蓓說:“是得好好考慮。”
這一夜,海蓓忽然很想老範,想給他打電話。離開家一個人在外麵,想的不是冷兵而是老範,這是不是說明自己那段婚姻已經死了?海蓓從床上坐起來,她看到牆上有個淡色的人影,燈光微弱,周圍的一切都是不確定的。
海蓓坐在辦公桌前發呆,她時常感覺自己大腦裏一片空白,就像窗外灰白色的天空,沒有風,也沒有雲,一片死寂。海蓓在桌前整理一份報表,這份該死的報表上司說明天就要。美魷最近幾乎不能工作了,她神情恍惚,一直拿不定主意該不該把肚子裏的孩子生下來。美魷最近的工作大部分由海蓓替她來做,所以海蓓上班時比以前要忙些。
電話鈴在十一點一刻響起,海蓓熟悉這個時間,她很平靜地接電話,“喂,是我。”
老範說:“海蓓,我想你。”
“別說這些了,我正忙著呢。”
“中午上我這兒來好嗎?”
海蓓本來想拒絕他,但嘴上說的卻是“好吧”。她和老範在約好的地方見麵一起吃午飯,老範在吃飯的過程中談笑風聲,說了好幾個無傷大雅的笑話。海蓓一直笑個不停,她知道老範是在故意哄她開心,她想,跟這樣的人生活在一起才叫過日子呢。
吃過飯他們回到房間裏就開始相互撫摸起來,來不及把窗簾拉上,門也沒鎖好,他們迫切地想要進入對方,人像著了火一般。海蓓感覺到自己體內潮水的湧動,他的手好像帶電一般伸進她衣服裏,他急切地尋找著那個製高點,然後把它們攥在手裏,用力揉著。
海蓓微閉著眼睛,發出一聲歎息般的呻吟。
“把衣服脫了。”他在耳邊小聲說。
“我要你幫我脫。”
“幹嗎,越變越小了啊?”
“我就是要你幫我。”
老範就真的幫她脫衣服,他手腳真輕,弄得海蓓很舒服。就在他們瘋狂做愛的過程中,有一根多棱形的金屬鑰匙已經插進鎖孔,很快一切就要真相大白,但是現在他們還不知道,他們大量出汗,海蓓的呻吟聲變得如同疼痛的來臨,喊叫得有些放肆。
那根多棱形的金屬鑰匙伸入到它想要抵達的最後領地,它用力扭動著,想要揭開一切謎底。
那個拿鑰匙的女人走得很慢很輕,像是走在夢裏,她用鑰匙一遍遍地插進鎖孔,插進去又拔出來,她猶豫著該不該揭開這最後的一幕,她殘忍地笑了一下,然後把門打開。
“她回來過了。”
完事之後,老範長出了一口氣,說。
海蓓躺在他懷裏,問道:“你說什麼,誰回來了?”
老範說:“我和她雖然生活在同一屋簷下,但我們視彼此為空氣。她動不動就住在娘家不回來,連個電話都懶得打,她想怎麼著就怎麼著。”
海蓓沒說話,從床上爬起來一件件地穿衣服。
“怎麼啦,你生氣啦?你怎麼不說話,哎,你去哪兒——”海蓓把那一連串的問話關在身後,乘電梯下樓。她站在樓門口做了一個深呼吸,發現外麵的空氣比房間裏新鮮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