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秋出事了。
海蓓是在單位電梯裏聽到這個消息的。
美魷說他看起來挺有錢的,怎麼會一個人到天津去販海鮮,然後又翻車了呢。海蓓斷斷續續聽人說,小秋死於大風雪後的一場車禍。
窗外突然再次飄起雪花,在海蓓的記憶裏這已經是今年的第三場雪了。屋子裏的空氣有點兒涼,兩個女人眼望窗外,想著各自的心事。小秋的死,使他桌上的東西都沾染上一種死亡氣息,書、文具、紙筆都蒙著一層看不見的白霜,海蓓注意到美魷站起來倒水、拿東西、接電話走來走去全都繞著那張桌子走,生怕碰到那張桌子的邊角。海蓓無法猜出美魷與小秋的關係究竟到了哪一步,也許隻是一般朋友,也許關係很不一般。
“美魷,你要難過就哭一場吧。”海蓓說,“你看上去很壓抑。”
美魷低著頭在辦公桌的玻璃台板上尋找著自己的臉。
“我壓抑嗎?”她抬起臉來衝海蓓笑笑,海蓓發現她的臉在一夜之間忽然長出兩個碩大的顏色像青橄欖的眼袋。
白色電話就在這時驚叫起來。
她倆都知道打電話的男人是誰,一個說,你接吧。另一個說,可能是找你的。她們等了一陣子,兩人誰也沒接電話,那溫柔的鈴聲也就停了。
在小秋的遺體告別儀式上,美魷哭得很厲害,海蓓一直扶著她,怕她昏倒。花圈上的紙花被北風吹得嘩啦嘩啦直響,紙條上小秋的名字像鳥兒翅膀一樣在風中飄揚,美魷的哭聲與嗚咽北風合二為一,分不清是一個女人在哭還是有許多女人在哭。一群黑衣人幻影般地圍著那具躺倒在地的屍體緩緩走動,做著同樣的動作:鞠躬,與死者的親屬握手,然後再看一眼掛在牆上的那張小秋的畫像(事情發生的太突然,根本來不及準備照片,所以隻好用一張炭筆畫代替),所有人都看出來了,那張畫像根本不像小秋本人(莫非畫畫的人技術太差?),而像一個別的什麼人。
雪地上飛過一隻烏鴉,幹燥的樹枝上停著零零星星被凍僵的麻雀。雲在空中被凍成了冰,整個城市的空氣都被凍住了,海蓓覺得喘不過氣來。兩個穿著黑色長大衣的女人走在雪地裏,她們似乎已經走了很久了,沒有人知道她們從哪裏來,要到哪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