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圓滿腦子都是蝴蝶,這蝴蝶不是現實世界中那些飛舞的蝴蝶,而是七年前被偷走的那個美麗女嬰蝴蝶。蝴蝶在她帶花邊的粉藍色搖籃裏消失的時候,隻有兩個月零七天,雖然乃圓每天都給蝴蝶洗澡,可蝴蝶身上那股濃鬱的奶味就像從皮膚深處溢出來的,怎麼洗都洗不掉。
房間裏充滿了新生嬰兒的味道。
一種原始的生命的味道。
那時候,乃圓差不多被這種味道衝昏了頭腦,常常凝視著嬰兒的臉,一看就是幾小時。丈夫夏石是她的大學同學,畢業後在一所學校當體育老師,身材高大,結實,脾氣有些暴躁,喜歡聽重金屬搖滾樂,對軟綿綿的歌曲一概不感興趣,一聽說“軟歌”渾身上下就跟長了虱子似的,癢得很。
乃圓大學讀的是師範藝術係,專業是國畫和書法兩項。藝術係女生是很“招”體育係男生的,雖然同屬一所學校,但他們的精神世界是很不一樣的。女生們總是穿著幹幹淨淨的白裙子,在操場邊上打不疼不癢的羽毛球,連點汗都不出。
“你們那也叫打球?”
男生夏石就在某一個流汗的下午,出現在乃圓和郭佳視線裏。
郭佳是乃圓的上鋪,兩人每天一起上課,一起下課,一起吃飯,一起打羽毛球。羽毛球拍是郭佳從家裏帶來的,郭佳的家住在國家體委宿舍,她的短跑成績據說曾打破過北京市少年記錄。但是,郭佳的母親不喜歡女兒搞體育,她一定要送女兒來上藝術係,將來好做個文文靜靜的淑女。
這樣,郭佳就對體育係那些男生有種潛在的敵意,她說,哼,他們有什麼了不起,有的還沒我跑得快呢。夏石這不知輕重的家夥,就是在這種時刻撞到槍口上來的。
“各就各位——預備——”
從沒拿過發令槍的乃圓緊張得手直抖。那個下午他們恰好在跑道旁的一麵三角小紅旗下撿到一把發令槍,教練不知跑到什麼地方去了,馬紮、小旗還有他的槍,都靜靜地呆在原地,教練卻跑了。
郭佳跑過去,把教練的槍拿起來,手指靈活地把玩著,讓槍身套在食指上滴溜溜地轉。不愧是在體育堆泡大的孩子,見了槍一點都不怕。乃圓可不行,見了槍就開始發抖,無論那是真槍還是假槍。
郭佳的笑聲在晴朗的春日午後,如一串玻璃與玉相撞時發出的好聽聲響,在校園操場上飄蕩。“乃圓,你抖什麼呀!”站在操場上的郭佳,笑得直不起腰來。“重來!重來!”她衝已作好預備姿勢的夏石揮了揮手,“咱們重來!”
回想起來,發令槍“砰”的一聲響,揭開了乃圓新生活的序幕。要不是那個下午郭佳提議跟男生賽跑,乃圓跟夏石說不定還不認識呢。那個下午,他們玩了發令槍,玩了賽跑,直玩到滿頭大汗、又被教練臭罵一頓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