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篇短得隻有三千五百字的小說《純潔》成為李銀弧的刹手鐧,她每天不斷地通過尋呼機給顧克非留言,沒完沒了地纏著他。於涼和顧克非的老婆同時起了疑心,顧克非的老婆雖然不怎麼管他,但看見丈夫明顯地神情恍惚,也覺得不太對勁兒。
老婆說,想離婚就明說,別整天吊個臉。
老婆還說,離不離都無所謂。
老婆留下這些話之後就到外地拍片去了,這一回,她要離開北京一個月。顧克非和這個老婆雖然沒有感情,但卻覺得她有一個好處,那就是她比於涼要簡單。於涼靠愛情吃飯,沒有愛就活不下去。而老婆卻另有別的支撐點,完全不把什麼愛不愛的當回事兒。
在顧克非的老婆離開北京這一個月的時間裏,顧克非活得心驚肉跳,生怕李銀弧的事給於涼知道。顧克非有時橫下一條心來閉門寫作,哪個女的也不理,哪個女的的傳呼也不回,不接電話,不出門。有時他一個人呆在家裏,泡杯茶,手裏拿杆鋼筆,自由自在的感覺真不錯(想起那幾個女的來就頭痛)。敲門聲就在他企圖安靜一會兒的時候響起來,“是誰——”他聽到自己的聲音虛弱地帶著顫音,然後他就在木門的貓眼上看見於涼被凸透鏡醜化得很凶的臉。
於涼是突然襲擊到顧克非這兒來檢查的。
在此之前於涼瘋了似的撥打顧克非的呼機、手機、單位以及家裏電話,所有的通訊手段都用上了,顧克非就像是突然之間從這座城市裏消失,沒有一點音訊。於涼想,一定是出什麼事了。
於涼在單位裏上著班突然就不知去向。處長為此頗為惱火。處長曾經一度對於涼有些好感,但近來越來越討厭這個脾氣古怪的離婚女人了。
於涼騎著自行車,頭發蓬亂地往顧克非家趕。那天我正站在公主墳一個汽車站牌下等車,於涼遠遠地看見我刹住車閘從自行車上跳下來。以公主墳南來北往亂紛紛的車輛作背景,於涼講述了她近來雜亂無章的心境。
“肯定出什麼事了,我得去看看。”
“能出什麼事呀?”
“那還用說嗎——他那個人……”
於涼篬著一頭亂發徑直朝西騎去,於涼的單位在城東,而顧克非的家在城西,為了見一趟情人她常常要騎上一個半小時的自行車,到了目的地已經大汗淋漓,除了喘氣沒勁幹別的了。
顧克非打開家門,放進來一個凶神惡煞般的女人。
隻見她頭發篬著,臉黑著,嘴唇上的口紅走了樣兒,有一團像血的東西掛在她的嘴角邊上,使她看上去有點嘴臉歪斜。
顧克非雙手抱在胸前,冷眼看著她從這個屋竄至那個屋,從客廳到儲藏間再到臥室,翻箱倒櫃,拉門挑簾,忙得團團轉。
顧克非說:“我們家是進日本鬼子了還是怎麼著?”
於涼說:“甭跟我打岔,快說你把她藏哪兒了?”
“我藏什麼呀藏?”
“你自己心裏清楚。”
“我不清楚。”
兩個人像這樣爭吵了一陣子,顧克非很快失去了耐心,拉開家門讓於涼立刻滾。於涼哭著往外跑,顧克非隻得又把她追回來,摟著她坐在沙發上說了無數好話,這場風波才總算平息下去。
他們坐在長沙發上親熱的時候,於涼忽然冒出來一句:
“顧克非,咱們結婚吧。”
“再說吧。”
隻有這一次於涼提到婚姻的事,隨後這件事就滑過去了,再也沒人提起它,而他倆的關係也就穩定在除了婚姻之外的情人關係,一直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