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三節(2 / 2)

“我在陪客戶吃飯,”他說,“有什麼事你明天再說好不好?”

聽口氣他好像對一個陌生人在說話,潦潦草草應付一下了事。這種語氣讓黎真覺得渾身發冷,四肢又腫又脹,好像泡在涼水裏一樣。緊接著她又撥通第二個電話,這個電話是給辦公室裏最關心她的上司打的,沒想到結果比剛才還要糟:上司和他太太正在床上做愛。

黎真是在電話裏聽出來的,她想起上司玻璃台板低下壓著的那個女人的照片,那雙眼睛笑吟吟的,滿含著得意。“她在床上還不定怎麼撒嬌呢”,黎真憤憤地想道。放下電話,黎真心裏的空虛成倍增長,她想起男友的甜言蜜語,上司的百般愛撫,這些都是靠不住的東西,黎真的大腦裏忽然冒出一個可怕的念頭,要是今天自己吃的不是豐乳藥而是別的什麼藥呢,比如說自殺用的安眠藥或者某種劇毒藥品,這不是一下子就完了嗎,誰來管她,關鍵時刻就全軟了。

黎真賭氣似的把桌上的藥片攥成一把,胡亂地往嘴裏塞,那藥片不好吃,幹而易碎,一到嘴裏就變成粉末狀,粘在嗓子眼兒裏不肯下去。黎真費了好大勁才把那一大把藥片咽下去,黎真感到自己好像剛喝了牆上刮下來的白灰一樣難受,她咕咚咕咚灌了幾大杯水,肚子脹得難受,她打算忘記那些藥片的事情,好好睡上一覺。黎真關了燈,上床蓋好被子躺下,很快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三天以後,黎真的身體發生了變化,當然這變化是極其微小的,外人用肉眼全然看不到,就算黎真自己對著鏡子觀察自己,也無法真正看到什麼。這變化首先來自身體內部,是意念上的東西,但黎真自我感覺不錯,幾天來她天天堅持按時服藥,心情也變得好起來。

服藥已成為黎真生活中的一種習慣,她每天早中晚一日三次按時吃藥,一點也不覺得麻煩。有天中午辦公室裏沒人,黎真就把那些粉紅色的小藥片一粒一粒攤在辦公桌上。她給自己倒了一杯水,白茶缸由於常年累月地放茶葉,裏麵已變成了一種稍淺的赭石色,即使不放茶葉,茶杯裏也有一點兒淡淡的茶香,比一般的杯子泡出來的白開水要好喝。

黎真喜歡辦公室午間的這份清靜,平時電話不斷,人來人往就跟走馬燈似的,攪得人頭都大了。可一到中午,喧騰的空氣就沉澱下來,房間還是原先的房間,東西也還是原先的東西,辦公桌、電話、文件夾、保密櫃,一切陳設都沒有變,卻給人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好像換了布景的舞台,剛才的一切全不作數了,另一幕戲已經上演。

黎真坐在辦公桌前一粒一粒擺弄那些小藥片,陽光很好,被可調節的塑料窗簾過濾成一道道的,有一部分照射進來,另一部分則被擋在窗外。光線的影子投在黎真的臉上、胳膊上,她稍一動作那些線條就跟著流動,產生一種人體彩繪的奇特效果。黎真對於自己的美渾然不覺,她一直都要專心致誌地擺弄那些小東西。其實她的一舉一動都被悄悄立在她身後的上司看得一清二楚,等她服下最後一粒藥片,他才出奇不意,猛地從後麵伸出雙手抱她,黎真毫無精神準備,被這突然襲擊嚇了一跳,尖聲驚叫起來。

上司用嘴堵住她的嘴,並充滿激情地與之接吻。

黎真有些機械地回應著他,心想這叫什麼事啊。

上司的老習慣是把她抱在自己的膝蓋上坐著,他倆很多個中午都是這樣一起度過的。

黎真說:“你要嚇死我呀?”

說著就在他身上推了一把,又說:“你到底是什麼時候進來的?”

上司說:“我都看見了,你在一粒接一粒地吞藥。”他捏住她的兩條胳膊,使她的身體正過來一些,麵朝自己。“告訴我,你怎麼啦,生病了嗎?”

黎真說:“你還管我死活呀?告訴你吧,有天晚上我差點自殺,打電話給你,你理都不理我,正和你老婆打得火熱呢。”

她說這番話的時候,精巧的小鼻子一皺一皺的,表情顯得氣哼哼的,但卻一點也不凶,那神態極可愛。為了表示自己真的氣憤,她還用一隻手在上司臉上輕輕抽著小巴掌,發出啪啪的響動,震得上司的臉上一陣陣發麻,心裏也跟著癢癢的,又麻又酥。

上司哀求她道:“黎真你就真的打我兩下吧,這樣整得我渾身上下不得勁兒。”

黎真笑道:“聽口氣你怎麼跟個軟骨頭似的?”

上司說:“我想硬也不敢硬呀,這是什麼地方?”

黎真摟住他的脖子,笑得咯咯的。

下午上班,黎真一直記得這個“典故”,動不動就隔著重重疊疊的報表文件向他拋一媚眼,上司忙的時候顧不上回應她,就朝她不住地點頭。從褲子口袋裏掏出手絹來一邊擦汗一邊聽電話,這邊還忘不了朝她頻頻點頭。終於忙完這一陣子過去,兩人剛想說會兒話,電話鈴又嗡嗡嗡地響了起來。上司說:“黎真,我哪天在外麵請你吃頓飯行嗎?”

黎真頑皮一笑說:“這話別問我,去問你老婆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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