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熱吧?”
“我不熱。”
“那你臉上怎麼直冒汗呢?”
苑小蘇看他一眼,沒說什麼。他就在她身邊緊挨著她的地方坐下來。苑小蘇感覺到他身上蒸蒸的熱氣,甚至聽到他輕微呼吸的聲音。四周響起了滴滴答答的鍵盤聲,苑小蘇坐在那裏,好像騰雲駕霧似的。屏幕上出現了陌生的字符,一隻隻眼睛似的瞪著她。潘凱文談笑風聲地同她說著話,絲毫也沒察覺出她的異常,他湊過來用手在屏幕上指指點點的時候,另一隻手無意中撐在了她身後的凳子上。苑小蘇看他一眼,笑道:
“這一回我可真的有點熱了。”
潘凱文天真無邪地笑道:
“讓計算機給你吹點涼風。”
“那是不可能的——電腦永遠代替不了人腦。”
說著,苑小蘇也笑了,嘴邊一邊一個小酒窩,笑容很持久也很燦爛。
耶利亞得知苑小蘇交男朋友的第三天就與蔣維東接上頭了。她想要找就一定要找一個比他們班那幫男生都強的才成。蔣維東的慷慨大方曾經給她留下過極其深刻的印象。那條綠裙子在她記憶裏也不止一次地被再現,幾乎成了一塊心病。她腦海裏一直有她穿著那條蘋果綠的時裝裙亭亭玉立站在鏡前左顧右盼的影像,直到有一天蔣維東再一次在那家時裝店裏遇見她,耶利亞有點相信命運這回事了。
“小姐,你丟了東西你知道嗎?”
“我丟了什麼?”
“一條裙子,蘋果綠色的。”
耶利亞的目光在鏡中和那個人的碰了一下,她這才發現那人此刻就站在自己身後。
“你還為我留著呢?”
耶利亞回過頭來,有些驚喜地問道。
“是啊,你到我那兒去拿一趟吧。”
耶利亞想了一下,就跟上他走了。路上耶利亞很怕碰到同學或者熟人,心裏有些緊張,表麵上卻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男的說我還沒問你叫什麼名字呢。女的說他們都叫我耶利亞。
耶利亞?好名兒呀。正說著話,那人用手一指說他家前麵就到了。
蔣維東的房間和耶利亞想象的有很大不同。窗子上低垂著玫瑰紅絲絨窗簾,屋子裏有一種幽暗寧靜的氣氛。事實上,這種幽暗是相當危險的,但耶利亞已經不知不覺喜歡上了它。她看到他把那條裙子掛在最醒目的地方,她還看到自己的照片,各種角度各種姿勢的。這些照片證明了一直有人躲在暗中在窺視她,而她卻渾然不覺,一想到這些,她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他的窗子臨街,卻是背陰的朝向,即使大街上陽光燦爛,從這裏望去倒也是幽暗陰鬱的,陽光總也照不進來,窗台外麵的泥地上汪著一層又冷又膩的青苔。
“你每天就這樣一個人呆著?”
耶利亞在房間裏東看看西摸摸,然後她問。
蔣維東說:“我已經習慣了。”
耶利亞指指牆上那些照片道:“這些都是你拍的?”
“你要是生氣的話,我就把它們全撕了。”
耶利亞幽幽地看著他笑道:“我真沒想到我被人跟蹤了。”
“我不是有意的,我隻是……”
耶利亞及時阻止他道:“你別說了,我全明白。”
“你不明白,我早就想對你說了,我一直……”
“你別說,你再說我可就要生氣了。”
“你不會生氣的,其實你在等待我說那句話。”
“我在等待你說哪句話呀——莫名其妙。”
兩人這樣一句來一句去,說著毫無意義又仿佛意義深刻的話,許多話題暗藏玄機,有好長一段時間,兩人醉心於這種捉迷藏似的遊戲,時而因賣弄了聰明而洋洋得意,時而又因無法暢快地表達想法而悶悶不樂。但是不管高興還是不高興,他倆之間的話題總是特別地多,滔滔不絕,源源不斷。有時其中一個不經意間冷了場,另一個就著急忙慌地趕緊填補上去,他們熱烈的談話成為名符其實的“填空遊戲”,一個為另一個捧場,填補空虛。他們有時互相攻擊,把對方說得一錢不值。這是一種語言較量,雖然他們平時都不是能言善辯之人,可到了這會兒卻變得巧嘴滑舌。他們的談話充滿機智,其中暗藏著平時意想不到的笑料,說到開心處,兩人一起大笑不止,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大笑之後,耶利亞忽然站起身來說道:“我該回去了。”
蔣維東就說:“再坐一會兒吧。”
耶利亞說:“天都快黑了。”
蔣維東說:“你撩開窗簾看一看,太陽還老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