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長一段時間蔣維東沒在街上看到耶利亞了,他先是以為她故意繞道從別的地方走,後來才想起是學校裏放暑假了。
這段日子是蔣維東最難熬的日子,他一下子失去了寄托似的,整日裏無所事事。從窗子裏望出去,外麵的景色全變了,陽光直射著路麵,從早到晚冒著蒸蒸的暑氣。蔣維東心裏亂得很,那條綠裙子刺目地掛在他房間的牆上,有種搶白他的味道。他是動了真感情的,而那女孩卻在同他玩著捉迷藏的遊戲,她看來真是什麼都不懂,一心想拿他來尋開心,那天在時裝店她真的讓他很尷尬。他去收款台付款,而她卻一轉身人就不見了。他覺得他那天的樣子一定顯得很傻。
在蔣維東日裏夜裏受煎熬的同時,耶利亞的日子也並不好過,她被母親關起來溫習功課。母親說再開學你就高三了,考大學是一生中的大事,你不替自己想想也得替父母想想吧?
耶利亞木頭木腦地坐在書桌前,大腦裏麵一片空白。
其實她那天一走開她就開始後悔起來。那條裙子多漂亮呀,既然有人白送她,幹嗎不要呢?可是轉念一想世上哪有那麼便宜的事呢,那個男人和她素不相識,幹嗎要白送她東西呢?這樣一想耶利亞又覺得自己做得是對的。女孩子總是要當心點才好,母親總在她耳邊叨咕來叨咕去,耳朵都磨出繭子來了。
度過了漫長的、悶熱難忍的暑假之後,耶利亞又重新回到了那條路上。這一次,蔣維東再也不肯放過機會了,他做了一名馬路上的攔截者。他麵色蒼白,聲音發顫,說起話來結結巴巴,他看上去完全不像個敢攔住女孩去路的男人,而像一個病人。
“是你呀?”
耶利亞表現得很平靜,隻淡淡地問了這麼一句。
蔣維東一時間患了嚴重的失語症,他感到自己的頜骨一張一合像嚼一塊死硬的牛肉筋那般吃力。他用力吐出那些斷斷續續的語言片斷,辭不達意,思維混亂。蔣維東想這下完了,他感到有些頭暈,炫目的陽光刺得他睜不開眼,眼前一陣陣發黑。就這樣,蔣維東又一次敗下陣來。
蔣維東把耶利亞帶到他的房間已經是兩個月之後的事情了。在這之前他天天到路口去等她,遠遠地站在路邊看她,並不和她說話。高三這一年,班裏的好幾個女生都不約而同地交了男朋友,連看上去最乖最聽話、一臉娃娃相的苑小蘇都有男朋友了,耶利亞忽然間有一種受騙上當的感覺,一向走在前麵的她怎麼甘心做個落伍者呢?她決定采取行動了。
耶利亞看不起班裏那些和她歲數差不多大的男孩,覺得要找就找一個跟他們不一樣的。耶利亞無論幹什麼都喜歡與眾不同,她看到班裏那些成雙成對的男生和女生,她就在心裏暗自嘲笑他們。她對自己說:“嗬,神氣什麼呀,走著瞧吧。”後來,實踐證明,她是對的。
苑小蘇的男友是坐在她座位前麵的那個大個子男孩,他因為眼睛稍微有點近視,所以位子安排在個子小小的苑小蘇的前麵。有他那麼一座山一樣的背影在前麵戳著,苑小蘇哪還能看得見黑板呢?其實,苑小蘇很早就愛上這個背影了,隻是一直苦於沒有機會對他表白。
計算機課有一項到機房上機實習的項目給苑小蘇提供了良好的機會,兩個人同時用一台計算機,老師分組的時候把苑小蘇和那男孩分在了一組。那男孩名叫潘凱文。當老師在講台念他倆的名字的時候,苑小蘇感覺到耳根熱臉發燒,她想她這是怎麼了啊?她又羞又惱又高興,臉就越發地漲紅起來了。
終於到了“上機”那一天,苑小蘇早早地來到機房。機房裏很靜,別的同學都還沒有來,每一個終端與終端之間都用深棕色的隔板隔著,好像一間又一間隱秘的小房間。苑小蘇坐在一台開著的電腦前,由於無人操作,電腦上麵一片空白。她想,該往上邊填什麼呢?我這第一筆怎樣寫上去呢?就在她愣神的時候,她感覺到了身後那個身影的存在,她一直不敢回頭,因為她知道那一定是他。
潘凱文並不知道苑小蘇一直暗戀於他,他很高興和苑小蘇一起“上機”是因為這女孩把電腦這玩藝擺弄得很熟練,他就用不著動手了。潘凱文是個自然主義者,他對人類的未來充滿思考和擔憂。他讀過很多書,對學校裏的功課卻不屑一顧,認為現行教育培養的是一些隻懂得爭分數的可憐蟲。
“你來啦?”
苑小蘇頭也不回地說。
“嗯。”
“你坐呀。”
苑小蘇聽到自己的聲音有一種落不到實處的飄忽感。
潘凱文從狹窄的過道裏擠過去的時候,他的腿碰到了苑小蘇的後背,小蘇感到背部一陣發麻,她手指在鍵盤上簌簌抖著,怎麼也按不到想按的鍵。她的臉紅一陣白一陣,額角上浮著一層虛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