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黑壓壓的跪著那一群宮人，熟悉的，亦有不熟悉的，映的那朱漆色芙蓉木上滿是一片影影綽綽。那芙蓉木原先也不叫芙蓉木，大抵叫什麼我卻也不甚記得。隻記得，當年看到木質雖隻有薄薄一層，卻是堅固異常且紋理細膩的木料，隱約有股幽香便喜歡的緊，隨便與他一提，這上供的稀罕東西便全進了我的宮裏。
他說“你喜歡的東西不多，既然喜歡的緊，我給了你也是高興的。”
當年，是啊，當年他興師動眾，當年他費盡心思。杭州的絲絹，襄城的珠花，洛陽的宣旨，京都的美酒，那蠻族血色珊瑚，汗血寶馬，他哪樣沒來討我歡心。
可是當年他撒嬌或極開心時還記得喚我“皇姐。”
“那雪梨糕著實好吃，皇姐也做給我吃可好？”
“皇姐，母後的琉璃盞被我碰壞了。”
“皇姐，一同去西涼避暑可好。”
“皇姐，皇姐……。”
……。
“皇姐，那皇位我是一定要的，你莫要擔心，隻要阿姐在我身邊，這天下沒人傷的了我。”那時他稚氣的臉龐滿是光彩，墨色眸子滿是宏圖，連嘴角的笑紋也何等讓我欣慰。
回過神，當年隻是當年罷了。輕輕走到梳妝台邊，越過那刺眼的紅，在穿衣鏡前，撫上那雕花的鏤空，光滑的鏡麵罩出來的人，青絲猶在，眉目未變，隻是慘白了容顏，憔悴了眸光。
或許我的動作驚到了眾人，不知是誰失聲喊我“娘娘”
我隻覺得頭痛欲裂，踉蹌了兩步，竟撞到了梳妝台上。
“娘娘”
“皇後娘娘”
……
“啊…”那滿目的珠花寶石全被我掃到地上，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覺得痛，從心口那裏，到身體的每一個地方都覺得痛，如果不做點什麼，打斷那些聲音，我怕聽到母後的啜泣，外祖父的咆哮，我怕我會死，我怕沒看到他傷心欲絕就死去。
指間被什麼劃傷的，但也不覺得痛，隻是呆呆的看著血液沿著潔白的手腕蜿蜒而下，甚是奪目。
一襲紅色宮衣從那帷幔外露出，她走到我的身邊，撲通一下跪在我的腳邊，拿起我的手，失聲痛哭“公主，公主是何苦。”
是那膝蓋撞擊木板的聲音還是她得淚水，亦或是那一聲公主，那淚便不由我自主的溢出眼眶，大顆大顆，灼熱的傷了我的心。
直到那明黃的靴子站定在我的身邊，我才猛然驚醒。抬眼望他，飛揚的眉腳，狹長犀利的眼眸，負手而立，霸氣滿目。，這天下人到底是怎麼瞎了眼，覺得此人豐神俊朗，溫潤如玉。隻是那一身的大紅喜服讓我目眥欲裂，我瘋了一般遮住眼，衝他喊
“滾，給我滾，滾啊，滾，滾。”
他歎息一聲，輕輕摟住我，喃喃著“皇姐，皇姐。”
我不敢相信的睜眼看他，他隻是心疼的抓著我受傷的手，隻一刹那，就讓我沒有了力氣，隻有撕心裂肺的哭聲。他是我疼了那麼多年的弟弟啊。
“不要傷害自己。”那麼鄭重的語氣，我隻是徹骨的寒，這不是關切，隻是威脅。是啊，他已經瘋了，他不是那個我疼的人了。
回過神，記起了那地上跪著的一幫人，突然一驚，焦急的望向他，隻一刹那，僵硬了身體，因為他目光裏一片冰涼。
那些宮人早已經麵無血色，微微打顫，他們沒錯，隻是錯在聽到了那一句‘皇姐’。這是宮裏公開的秘密，隻是從沒人敢提。況且今天是皇上和她大婚，那位將會正式冊封皇後。這句‘皇姐’要了他們的命啊。
“你可還好？”我望著那細細為我打理著衣袍的孩子。
“我好的，公…”她看了一眼那開著的宮門“小姐，憐兒會好好地，憐兒知道小姐擔心什麼，外祖父，父親，兄長都沒了，憐兒隻剩小姐了，憐兒要好好伺候小姐。”
憐兒抬起頭，看著著大紅喜服的她。頭戴鳳冠，著太皇太後當年的嫁衣，取盡祥瑞之意，衣料是上好的絲綢，上頭彩絲翻飛，秀的是鳳於九天。隻是這嫁衣混著多少人的血，裹著多少人的恨那。
腸成結，淚盈襟。幽歡已散前期遠，無謬賴，是而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