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當這裏是酒樓茶館啊?”小風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去張羅飯。
小蝶忽然想到自己剛才的失態,看看月憐和蘭惜,臉不禁紅了。她自嘲地說:“其實沒什麼可哭……我長這麼大才被人騙,已經算好運。”
“那也要看騙你的是誰。”月憐冷不丁插上一嘴,聲音冷冰冰,卻有道理:“被人騙得這麼傷心,實在不算好運。”
此時小風拎了食盒進來,月憐蘭惜說聲不宜叨擾,告辭了。小蝶略施禮道別,看著小風端出一碗又細又香的粥,幾樣小菜,還有一盤點心。
“好豐盛。”她嚐了嚐,覺得十分清淡爽口。小風看著她慢慢吃了半晌,才問:“好吃麼?”
“好吃。”
“是趙大叔親自下廚給你做的。”
“猜到了。”小蝶埋頭喝粥。
“是辛祐吩咐廚房時刻備著你喜歡的點心。”
“猜到了……”小蝶用力咽下口中的小菜,含糊地應了一句。
“你什麼都能猜到,就別亂發脾氣。”小風誠懇地說:“他們都告訴我了。騙了我們是真的,喜歡你也是真的——他們有他們的難處。景淵也沒毒死你爹,他故意那樣說,激怒你。”
小蝶不再言語,閉目歇了片刻,忽然問:“師兄師姐在哪裏?”
“我把他們支到外麵守著……”小風說著,神色間仿佛隱瞞什麼。
小蝶哼一聲:“你怕他們對我做手腳?我知道——我的藥沒錯,本該早就解毒。”
“你覺得是誰?”
小蝶沒有答話,轉頭看到窗外纏綿幽雅的雨景。“真美……好像咱們山上的景色。”她失神地歎了一聲:“哥哥,把師兄師姐叫進來,一起賞一會兒雨吧。”
窗外細密的雨絲在群山間織出一片縹緲氤氳。微寒的風掀動素綃瑟縮地輕舞,攪亂了房中不安的氣息。
範小泉與孟小霞麵麵相覷——那個怔怔看著銀絲敲打綠葉,臉色柔和平靜的少女,寧靜宛若畫中仕女,不像他們的師妹小蝶。自從小風不客氣地把他們二人趕到外屋,不準他們靠近小蝶一步,範小泉就憋著一股火氣。聽說小蝶醒來,他打定主意要責難幾句。此刻看到小蝶一反常態的沉默,他竟說不出話。
涼風送來一陣颯颯竹濤,窗欞上一對平安牌輕輕相敲。小蝶的心思似乎沉浸在另一個世界裏,全然不為所動。半晌,她悠然道:“這雨景,和咱們家好像啊!不知道山門裏那棵梨樹又落了多少花。”說著,她緩緩調轉目光,溫和地衝小霞一笑:“師姐,你記不記得,小時候有一次,我不知著了什麼魔,非認定半生不熟的青梨子能入藥,一定要你爬樹給我摘。”
小霞不禁去看窗外的綠氤,慢悠悠說:“怎麼不記得?因為連著幾天下雨,那樹皮滑得要命,我從樹上摔下來。師父狠狠教訓我們,我們一賭氣,非要做出一味藥給她看,結果配出‘冰瀟碧玉膏’,現在還有好多人上門來求。”
小蝶閉上眼睛無聲地笑了,“那次你從樹上摔下來,有個人比師父還生氣。”
“是嗎?”
“就是二師兄啊!”小蝶衝小泉眨了眨眼,說:“不管我怎麼和他開玩笑,怎麼在他配藥的時候攪合,他都不生氣。唯獨那次,他差點打我。”
範小泉敦厚沉穩的臉上掠過一絲紅暈,不好意思地垂下頭。“那是……一時情急。”
“吧噠——”兩顆晶瑩的淚珠摔落在小蝶的紫色外衫上,打濕了上麵繡的白梅花。小霞和小泉心中一顫,同聲低呼:“師妹!”“小蝶——”
小蝶含著一個苦澀的微笑,睜大淚眼看著他們,聲音依舊十分平靜,隻是這份強忍的平靜中夾雜著難以擺脫的哀怨:“掌門的位子就那麼好?窮鄉僻壤、山旮旯裏幾間年久失修的破房,一屋子殘缺不全的舊書,一群要開口吃飯的弟子,一大隊掏不出半個銅板卻等著免費救濟的窮病人,一長串上門討藥材欠款的債主……”她的師兄和師姐漠然地僵立著,既不反駁,也不承認,隻是那樣默默地看著小蝶——那是一種陌生的眼神。仿佛在他們和小蝶之間原本存在一道天然鴻溝,到今天小蝶才發現。
小蝶的手在袖中攥緊,可是止不住微微的顫抖。“為了這個,要我死,也無所謂嗎?師兄……”小泉卻更加挺起胸膛,揚起頭說:“果然,隻要你醒來,立刻就會明白。”
“原來是你!”一直立在小蝶床頭一言不發,仿佛侍衛一樣的小風,這時候終於忍不住漲紅了臉大聲喝問:“小蝶有什麼地方虧待你?你怎麼能如此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