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泉的笑仿佛居高臨下睥睨師弟的遲鈍。“我寧可她虧待的是我。”他冷冷看著小蝶,說:“小蝶你知道麼?我是苗人。我家世代是苗寨的巫醫。當年你母親流落到苗疆,她的才能並沒有得到苗人的認可。後來你母親收了一個徒弟,答應把全部學識傳授給她,還答應在死後由給她領導這個門派——她的徒弟來自威望最高的苗家,藉由這個徒弟的威望,你母親,我們的師父,才在你所說的窮鄉僻壤立住腳。”小泉說到這裏,冷冷一笑,“可是她背棄誓言——在必須找一個傳人的時候,她選了自己的女兒。”
他指著小霞說:“你們母女不該這麼做,我隻是為她奪回她該得到的。”
到這裏,所有的話似乎都說盡了,小泉不再言語,一雙虎目瞪著小蝶,等她做出反應。
小蝶抿著嘴,勉強擠出一個緊繃的微笑。“為了師姐,你可以殺了我。你知道,師姐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她意味深長的目光飄到小霞身上,娓娓說道:“師姐當然會察覺你在我的藥中下毒。她沒作聲,你以為她希望我死掉,代替我?你怎麼不往深想想?我若死了,輸了,我們的門派也會成毒宗新分堂,哪能輪到她做宗主?”她看小泉神色微有動搖,歎口氣繼續說:“難道你不明白?師姐想要的不是宗主之位。她想要的是一個符合她的標準的宗主。”
“景淵?”小泉的臉色霎時刷白,默默看了小霞一眼,目光中滿是難言的疑惑。小蝶望向小霞的目光黯淡,聲音越來越低:“你看著我死……隻是因為你覺得景淵比我強!”
“我給過你很多機會。”小霞終於開口,穩健的語調有些沙啞,“一路上我一直看著你,隻要一次——哪怕一次也好——隻要你能表現出一點點成長,讓我知道你能帶著藥宗重整旗鼓,我就再也不惦記所謂的宗主之位。可是你一次也沒有!你始終隻是個頑劣小器、目光短淺、自作聰明卻不成氣候的丫頭。”
“她不是!”小風高聲抗議,“你隻挑她的毛病,根本沒有看到她的優點。”
“但我一眼看到了景淵的優點。”小霞毫不畏縮地迎著小風的怒氣,朗朗道:“隻要看著他一眼,就仿佛聽到他在說‘相信我,我可以做到一切!’——小蝶,你一輩子也不能像他那樣自信從容。”
小蝶倔強地立直腰身,良久才說:“師父一直說,她要遠離江湖。其實我們從沒離開過。本門的規矩是江湖規矩,隻能服從,不能抱怨。按本門規矩,謀害掌門者,廢雙手;知情不舉,廢聲音。行刑使者,我說的對不對?”
殘酷的笑意忽然湧現在小泉眼角,他一步跨上前,揮掌便向小蝶頸邊拍去。小風立刻護在小蝶身前,看到小泉的臉上蕩起一片驚恐。可小泉一掌久久不落。他的手心泛起詭異的青白,暗紅的血絲隱隱可見。
小蝶揮手掀起被角,在被子下麵拿出一隻玲瓏香爐,遺憾地說:“我真希望這一爐‘赤血蛛絲’是白燒的。可你竟然真的想用‘拂麵倒’對付我。即使知道師姐仰慕別的男人,想要的不是宗主之位,你還是對我這麼狠。”
“我盡自己的心,她怎麼選擇,是她的事。”小泉心知“赤血蛛絲”毒煙對常人沒有些許危害,僅是“拂麵倒”的克星,自己這一雙手用不了幾時必然毫無知覺。他咬緊牙關從腰間扯下一塊沉綠色玉環,狠狠扔在小蝶腳邊:“從此以後,互不相欠。”
他轉身要走,忽然聽小霞說:“等等。”她說完向小蝶伸出手。
小蝶從枕邊摸出一個長藥盒,十幾個格子裏各放著一枚藥丸。她取了一枚給師姐。小霞毫不猶豫地吞了下去,向小泉笑笑說:“一起走吧。”
小蝶似乎被這微弱的聲音擊倒,頹然仰麵倒在床上。目送他們背影消失在門外,她喃喃著問:“哥哥,我是不是變了?”
“你沒變。”小風為她蓋好被子,懶洋洋地回答:“如果你變了,就不會在‘赤血蛛絲’裏添上‘一粒金’,在這‘若寒蟬’中勾兌‘一鳴驚人’。”
“你怎麼發現的?”小蝶眼睛轉轉,有些吃驚。
小風坐在妹妹腳邊,坦然道:“我在你調配的時候偷看而已。這樣的配方,不出三年,師兄師姐一定恢複正常。但這三年之內他們一定費盡心思解毒,到時候恢複也隻當自己解毒有效,依然恨你。”
小蝶疲憊地伸出雙手在空中抓了一把,柔聲說:“我失去了所有珍愛的,得到的不過是一場空……為這再去傷人,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