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黑鷹黨不再有江湖朋友。符家也是。我沒法不管。”
他不是找借口擺脫我,他的眼神和口氣都太誠摯。那一刻我想,這人真是個該死的英雄。
好吧!我等你!——我這樣回答他。
蘭夫人說到這裏停下來,呼了口氣。停了很久,她繼續說:“可我沒有那麼多耐心。我沒有等到他回來受死。我從千百士兵的追擊下,救了一個幾乎斷氣的男人……怎麼會幹出這樣的事呢?我後來一直想這個問題,然後給自己找無數個借口。直到這個年紀,才敢坦誠地告訴自己:因為我也曾經是個,憧憬英雄美人的小丫頭。”
她輕輕咳了一聲,說:“他那時快要死了。我本可以在一旁看著。可我救他不是為了就那樣看著。我聽說,玉泉公景承在菁湖采藥——那地方離我們很近。我找到景承,求他救人。接下來的三十九天,景承救了他的命,而且沒有問過一次‘病人是誰?’因為被救的人,自己也說不清了。”
蘭夫人拍拍自己的後腦,說:“他這裏傷得很重,一去想事情,就疼得要發瘋。他不認識我,也不認識他自己。景承說,也許需要很久才能讓他恢複如常。那時候我忽然冒出一個怪念頭——為什麼要他恢複如常?不需要。他隻要這樣就好。我告訴景承,這人不能恢複記憶,否則江湖又要腥風血雨。我說了一點點謊話,其實他剛剛退隱,那意味著,他不會再過問江湖。”
“景承相信了。他給我一些種子,一些奇怪的花草,告訴我找一個特別的地方種植。在那地方生活的人,到老也不會恢複記憶。我很快帶著他不辭而別。可我還是害怕會有人找麻煩。我需要一個絕對不會受到挑釁的身份。我也不能再用原來的名字。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我會跟他在一起,愧對原來的一生。”蘭夫人轉臉望向小蝶,說:“直到你出現,我才知道一件事,我不止愧對舊名字代表的一生,也愧對另一個女人的一生——我不知道他成親了,不知道有個女人在等他。”
小蝶呆呆地坐了一會兒,拎起包袱說:“我該走了。”
蘭夫人沒有挽留她。小蝶想了想,坦白道:“我曾經懷疑月憐和蘭惜當中,有一個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妹,也許兩個都是。現在我知道,她們兩個都不是。你邁不過那道坎。”
“那麼,你能夠嗎?”蘭夫人問:“辛祐對你沒做過什麼糟糕之極的事。你們又沒仇,頂多有一點小誤會。你為什麼不原諒他,嫁給他?”
小蝶扛著包袱如木雕泥塑,張口結舌半晌才說出話:“你說什麼?辛祐?跟我?!”她看著蘭夫人,不可思議地搖頭:“你根本不認識我,卻想插手我的終身大事?你阻礙月憐和蘭惜的理想已經夠糟糕,連別人家孩子的事情,你也要管一管?”
“你應該知道我想插手的原因。你的父母沒法為你考慮這事,多少有我的緣故。”
小蝶鏗鏘有力地回答:“謝謝——婉拒!”
“為什麼?”
“因為我不像你和我娘。我沒有憧憬過英雄美人。”小蝶說完瀟灑地把包袱甩上肩頭,“辛祐正直厚道,做事總是把道義、理智放在第一條,從來不會任性一次、憑自己的高興做一次——這絕對不錯,而且很好。真的。”小蝶看著自己的手掌,想起母親臨終前最後的擊掌,慢吞吞地說:“我衷心敬佩這樣的人,但我不能想象和這樣的人共度此生,永遠被放在大仁大義的後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