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插曲(1 / 2)

三月二十三,滕城大集。

騰城地處北方,最負盛名的就是三、五、九月的大集市。滕城大集沒有列入天下十絕,一直被當地人引以為憾。多數來趕集的百姓隻是湊熱鬧,但其中少數懂門道的,都在救死扶傷的醫藥行內相當有名——不錯,滕城大集的主打戲是“賣藥材”。

與往年的情形不相伯仲,今年的大集攤位多、人氣旺,熙熙攘攘。單看那些趕集的人,就讓人眼花繚亂:胡人的寶飾在古怪的衣衫上閃閃發亮,草原健兒的高頭大馬威風凜凜,長白獵戶成群結隊保護著裝人參的木箱……甚至戴著繁複銀飾的苗人,也來這北方大集淘寶。

想保證這樣的集會秩序井然,少不了要靠鄉親們自發組織起來維護治安。而常年坐鎮滕城、經手各地藥材、在本地頗有威望的許老爺,自然就是鄉黨之首。此刻他正坐在滕城最大的酒樓“快意閣”中,陪一個年輕人喝酒。

許老爺年過半百,一向大說大笑,大呼大叫,精神矍鑠。此刻他卻有些心不在焉,不住用眼睛瞟樓下的集市。他對麵那個穿了一身葛衫的年輕人反而氣定神逸,不緊不慢地喝酒吃菜。

忽然,許老爺眼睛一瞪,伸直脖子指著樓下低呼:“來了——就是這個人!”

年輕人若無其事地依他所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一個青衫公子。對方的麵目被鬥笠遮住,正在和擺攤的胡人討價還價。那胡人不住搖頭,看來這筆買賣有難度。

“這小子不知道從哪裏來的,眼睛著實歹毒。能從眾多攤位裏一眼挑出好東西,當然是種值得自負的本事,但滕城大集曆來的規矩就是‘給多不給少’——人家千裏迢迢來這裏賣藥材,辛苦錢總該有幾個。他卻殺價殺到讓人吐血。大集開張兩日,他已經惹來不少賣家聯名投訴。昨天晚上我想客客氣氣開導他,他卻說:‘我的兜裏也就這麼幾個銀子,都給人家當了辛苦錢,我自己的辛苦錢找誰要去?’”

許老爺提起這小子就連連搖頭:“我在滕城這麼多年,沒見過一個這麼不講理的。您也知道,騰城大集上除了南北藥商勘看好藥,還有不少江湖人搜購藥材自己配藥——我看這小子是後一種人。太沒規矩、太不厚道啦!”

正這時,鬥笠公子不知用什麼手段(大約是侃價、講理加上半搶),從胡人攤上抓了一樣東西,扔下銀子便走,氣得胡人哇哇直叫。年輕人耳中聽許老爺倒苦水,唇邊已勾起一個安靜的微笑——鬥笠公子仰起頭和胡人軟磨硬纏時,露出一張熟悉的臉。

“幸好景公子今早來了。”許老爺擦擦額頭的汗,輕鬆地籲了口氣:“江湖上擺弄藥的,無不給您麵子——”

“我哪有那麼大的能耐。”景淵隨口謙讓一句,目光仍是跟著鬥笠公子在集市中轉。許老爺說,“我這裏正發愁,您就來了,可不就是緣分。”

“要是緣分就好啦!”景淵笑笑,站起身道:“我試試罷。你找幾個說話有分量的賣家來,我教他們一套說辭,讓大家相互傳開,保管奏效。”

許老爺一邊道謝,一邊忙活開。不過片刻,酒樓裏已經聚集了十數個形形色色的藥材販子。

鬥笠公子當然不知道集市上因他風起雲湧。商販們在人海裏躥來躥去,路過他身邊時有意無意地一瞥,但他沒當回事,仍自在地尋找藥材。不一會兒,他在一個苗人的籮筐裏看到一株上好藥苗,心中已經大喜過望,臉上還是不動聲色。

“這個多少錢?”他裝作滿不在乎地問。

“二十兩。”苗人比劃著回答。

鬥笠公子細細端詳藥苗,邊看邊說:“這種‘三寶蓮台’三葉對生才是上上品,這根藥苗雖然也有對生的三葉,但第三片葉子比其他兩片生得高了一點,算不得上上品,隻算上品。”

“公子好眼力!說的一點不錯。”苗人倒也爽快,“你出多少錢?”

鬥笠公子想了想,一挑眉:“七兩。”

苗人竟然一臉不在乎:“成交!”

他太爽快,鬥笠公子頓生滿腹狐疑,拿起那根藥苗,又放下:“七兩連中品都買不著,何況上品。你賣得這麼賤,其中必定有詐。本公子可不上當。”說罷,他抖抖衣衫走了——當然,他沒看到苗人鬆了口氣的樣子。

走幾步,他又在一群長白獵戶的箱子裏發現一株不錯的人參。參的等次眾多,價錢也高高低低,想買物美價廉的很不容易。他估摸著這一株怎麼也要四十五兩,一問價,獵戶們卻報出一百五十兩的天價。“你們太不厚道啦!”他衝獵戶們搖搖頭,拿起那株參說:“憑它哪點值一百五十兩?”

獵戶也豪爽,不跟他廢話:“公子開個價。”

“三十兩。”——留十五兩還價的空間。

獵戶的樣子分明心疼,但咬咬牙,衝他一揮手:“就三十兩。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