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後記一(3 / 3)

“我喝了這杯酒,要說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別攔我。”小萼說著一飲而盡,從脖子上扯出一個繡囊,遞給小風:“打開看看!”

小風從繡囊裏捏出一個圓滾滾的東西,醉眼朦朧端詳片刻,問:“這是什麼?獨門毒藥?”“是蓮子!”小萼默默看著那一粒白色的小球,說:“我們見麵的第一天,你送給小蝶姐姐,她轉送給我的。”

“對了,這是‘浪裏多嬌’。”小風會心一笑:“當時你的樣子,不過是個幾歲的小丫頭。散毒,長大,是不是很辛苦?”

小萼認真地用力點了點頭:“很辛苦——我用的藥讓全身骨骼飛快成長,那一百天,我隻能躺在床上。晚上如果不吃讓人昏迷的藥,就疼得一刻也睡不著。”

“真是傻丫頭。何苦給自己找罪受?”小風憐愛地摸了摸她的頭,“等十幾年後,你自然長成現在這樣子。那時我們都老去,你還是青春外表。”

“可我等不了那麼久。”小萼專注地看著小風說:“隻有長大,我才能一本正經對我喜歡的人說我的心意,他才會把我當作一個年紀相仿的人,認真考慮我的感情——周小風,我喜歡你。”

“小萼,你知道我……”小風局促不安地捏著蓮子,斟酌著答複,忽然看到小萼“嗵”的撲倒在桌上,嚇得小風一哆嗦:“小、小萼?”他拍了拍小萼的臉,又扶起她看了看,落實了一件事情:“你酒量這麼差,幹嗎喝兩大杯?”

小萼醉得暈暈乎乎,口齒不清地回答:“我明明……吃了解酒的藥……怎麼,還是會醉?”“那種藥喝了酒之後吃才管用。你怎麼不看說明書呢?”小風無奈地掏出一粒解餘酲,塞到她嘴裏。“你是第一次喝酒?”

“嗯……”小萼一邊咀嚼,一邊昏昏沉沉地隨口應付:“我早就想,第一次喝酒,一定是陪你喝一杯。人都說酒能壯膽,喝了……我才好說真話。”

“你不怕我當你是酒後胡言亂語?”小風低頭看著她,忍不住笑了。

“那我就等酒醒之後,再說一次——反正已經丟過一次臉,再多一次……又何妨!”小萼傻乎乎地笑了笑,指著眼前慘不忍睹的荷花塘,說:“我想跟你一起看荷花。我做到了。我還想和你一起種荷花。不知道能不能做到?”

小風一手端起酒碗,一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看著無邊無際的枯枝敗葉說:“但是你知道嗎?我不是特別喜歡荷花。當初,我隻是隨口說說。嗯,你一定不知道,你並不太了解我的脾性。所以你把我說的話都當真。”

小萼默不作聲。過了不知道多久,解餘酲發揮作用,她仿佛忽然清醒了,說:“我不會強留一陣風。你想繼續遊走江湖賣蟑螂藥,我不攔你。但是你走之前,——賠我的荷花!”

“十頃?”

“十頃!少一朵,不準離開。”

小風吞了吞口水,顫巍巍指著荷塘問:“你用了多久,讓它們開花?”

小萼雙臂環胸認真地思索一番,回答:“不到三年。”

小風顫巍巍指著自己的鼻子問:“我像一個用三年時間種荷花的人?”

“三年前的我也不像。”小萼還是雙臂環胸,認真地回答:“再說,你也不像一輩子賣蟑螂藥的人。用三年時間嚐試別的,就那麼難?”她的表情讓小風不能立刻拒絕。

他想,小萼至少為他嚐試過。如果小蝶為他嚐試,他也許能一走了之,因為小蝶是他妹妹,他不需要還她的人情。可小萼不是妹妹。欠她這一次,他後半輩子想起來就會覺得自己沒有像個男人一樣解決這事。那麼,用周氏分手法,凶狠地一刀兩斷嗎?好像不太合適。

小風沒了主意,懵然想:如果為她種一次荷花可以還清,他應該為她試一次。

他想,用不了一個月,他就會忍不住逃走。

他想,不,也許用不了十天,小萼就沒法忍受他的劣性,寧可不要荷花也要趕走他。

他越想越覺得靠譜,於是長籲口氣,點點頭。

第一個月,小風毫無懸念地消極怠工,遊手好閑。小萼沒有趕他走,隻是時不時問問他有什麼種荷計劃。

第一年,小風撒下種子就沒再理會。荷花沒有開。

第二年,小萼提著一袋種子對他說:“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一邊玩樂,一邊成功。”她想了想,糾正自己的說法:“也許有些人可以,譬如景宗主和小蝶姐,可以一邊玩一邊做一劑超強的毒藥加解藥。可大多數人隻是尋常資質。”

“反正我就是年紀一把、一事無成。”小風被小姑娘教訓,臉上頓覺無光。

“一次隻認真地做一件事,也許就成了。你從來沒有嚐試過這種做法而已。”小萼默了一霎,真誠地說:“我總覺得你是一個有能力成就很多事的人……誰知道呢?你要是不試,到老也隻是秘製蟑螂藥的製作者,再沒別的事跡。”

小風接過種子發了一會兒呆。

小萼退到門外,向偷看的景淵和小蝶說:“這樣說合適嗎?我很心虛。”“你說的多好!這番話讓蘭惜知道,也許會寫進最新作品裏麵呢。”小蝶握了握她的手表示鼓勵。景淵看著若有所思的小風,蹙眉說:“可是,讓他去種荷花……我總覺得有點離譜。”小蝶立刻送他一束冰冷的目光。

小萼一直對景淵的話言聽計從,一見他的反應就有點灰心,說:“別人要成親,總能看到一點希望。我這兒卻是一點門道也沒有……一直拖著他的確不厚道。”她回頭看看小風,狠心說:“要是他依然我行我素,我就不留他,免得日後連朋友也做不成。”

這種喪氣的話她隻說了一次,後來又燃起信心。

因為從那天開始,小風不再叫她“小萼”。

他開始叫她“殘萼”。

“你覺得能成嗎?”回家路上,小蝶還在揣測。

“你覺得合適嗎?”景淵用反問作答。

“當然合適!我哥哥在一個地方呆上三十天就會腿癢。就算是跟親人團聚,他留不了半年就要找個理由跑路。”小蝶大驚小怪地看著他說:“小萼沒詳說這一年的光景,可是——她把他留住一年多!盡管我是他妹妹,我自忖沒有這種本事。”

景淵想了想,由衷道:“唉,看他們的緣分吧。秘製蟑螂藥在江湖上銷聲匿跡,少了多少樂趣呀!”

江湖傳聞:秘製蟑螂藥的製作者向朔月山莊莊主挑戰。兩人勢均力敵,幾經惡鬥,李殘萼險勝,周小風不服。於是他們在山莊內繼續鬥藥。一晃三年,朔月山莊的消息完全封閉,外人根本無法想象李殘萼與周小風的決鬥如何險象環生,如何不斷升級,隻知道他們仍然在進行一場凶險的角逐。

“到底鹿死誰手?秘製蟑螂藥是否能重出江湖?且聽下回分解。”蘭惜“啪”的拍一聲撫尺,算是結束一天的說書。客人陸續離開後,她喝杯潤喉茶,招手喚來沉迷於聽說書的順風耳,問:“最近有什麼消息?”

“有!”

“大消息還是小消息?多少錢?”

“不要錢。以後你想要的消息,一概免費。”順風耳說著拉過旁邊一個小男孩,說:“隻要你收我兒子為徒。”

“啥?賣小道消息是多好的江湖職業,多麼傳統、多麼受歡迎!幹嘛讓他來學說書?”

順風耳鄭重地拿出一疊紙,說:“我有最新消息,經過你不懈努力,說書在‘江湖三百六十行’裏的最新排名,已經上升到前五十。很多江湖兒童在未來十年內的目標是當一名江湖說書人。我很希望犬子成為你的首徒。”

“哈哈哈——”蘭惜甩開扇子大笑三聲,“既然這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啦!現在,可以把你得到的消息告訴我了吧?”

順風耳笑笑說:“秘製蟑螂藥絕跡江湖的第三年,也就是今年,玉虛山收到十萬火急的飛鴿傳書……”

“速來,晚了要錯過浪裏多嬌花期。可帶外甥。如妹夫保證不奚落嘲笑,也可同來。兄字。”小蝶見信,仿佛挨了一記晴天霹靂。“他竟然種出來了?竟然養成名品荷花了?!”她不知自己是驚嚇過度還是樂極生悲,竟然熱淚盈眶。

“你的樣子,好像發現一個離家出走的兒子忽然長大有出息。咦?還有一封信。”景淵解下另一個信筒,見殘萼的信上寫著:“宗主,請婚假半年赴各地賞荷花,望準。”

“你怎麼了?”小蝶發現他讀信後邪惡地微笑。

景淵拉著妻子的手,在玉虛山巔舒了口氣:“我和你一起去。再忙,也不能錯過這麼有意義的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