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後記一(2 / 3)

可是小風再一翻,輕盈地翻過牆頭,穩穩落在那一邊。

落地之後他鬆口氣四顧,一看之下動彈不得。不是因為中了渾身僵硬的毒,而是麵前的景象太壯觀——璀璨夜空下,偌大一片荷塘幾乎接著天,浩瀚銀河仿佛正自天空傾瀉灌溉它。

“什麼人?”巡夜的人大喝一聲。小風想原路逃逸,一轉身卻連連叫苦:牆內側爬滿帶刺的藤蔓。一下子看不出它有毒沒毒,小風不敢冒險。遲疑的片刻,他被巡夜人甲乙丙丁抓住。幾條大狗撲上來,在他身上聞來聞去。

想到自己被當成賊,全無形象地扭送到熟人麵前,小風可憐的自尊心戰勝了厚道。“兄弟,我的東西掉了。”他向自己剛才佇立的地方呶呶嘴。他被狗搜身的時候的確掉了一包東西。

巡夜人甲去撿,小風大叫:“我告訴你不是讓你去撿!有毒!燒掉!”

朔月山莊的人也算內行,平日交往的人沒幾個不帶毒。聽小風一喊,某甲信以為真,對同伴說:“去請領隊來,這裏有特殊物品需要處理。”某乙看看小風的窩囊樣,憑直覺判斷這人配不出厲害的毒藥。他走過去看了看那一包粉末,說:“是不是毒藥還不一定呢,驚動頭兒做什麼?扔到荷塘裏吧。”

某丙憂心忡忡:“萬一是毒藥,毒死莊主的荷花,誰擔當?”

“那就扔到牆外麵吧。”

某丁連連搖頭:“莊主時常說,我們做特殊行業的,要注意公德。”

“那就挖個坑埋了吧。”

某甲仍不讚同:“被咱莊的尋毒犬挖出來,不定惹出什麼麻煩。”

小風在一邊插嘴:“這些我都幫你們想過了——燒了最好。”甲乙丙丁想了想:燃燒可疑物質雖有空氣汙染,但是風一吹,證據就四散,說不清是誰幹的。他們掏出火石引紙,真的把那包東西點著了。

“啪啪”幾聲之後,小小一個紙包散出難以置信的滾滾濃煙。“上當!是毒煙!”“好毒辣的東西!”“簡直比上次莊主做壞的迷煙還恐怖!”“噓!噓!那事別再提。”甲乙丙丁非常專業地從百寶囊中掏出蒙麵巾,飛快地蒙上口鼻跑到毒煙的上風向。尋毒犬們連連慘叫,全哭了。煙霧稍稍退散,他們清點人數,很慶幸地鬆了口氣:“沒有人員損失。”“狗也都活著。”“好像少了點兒什麼……”“剛才那個賊呢?”

小風早就沒影子了。

牆上帶刺的植物確實有毒,若不拔刺,仍可清醒十二個時辰,一旦拔刺立刻暈倒。可是藥宗上這一課的時候,小風逃學了。他堅持到客棧,一邊嘟囔“倒黴”一邊坐在床邊拔刺,忽然眼前一花,嗵的倒在床上昏睡過去。

第二天黃昏,他餓醒之後尋覓食物,發現——整個涉城變了樣。

空蕩蕩的客棧,空蕩蕩的飯館,空蕩蕩的街道……“我該不會睡了五百年吧?”小風渾身打個冷顫,看到街角有個人衝他招手,正是薛無敵。

“兄弟,你怎麼還在?”薛無敵好奇地看著小風。

小風遲疑地問:“比武已經結束了?”

“不比了。”薛無敵指著街上一張告示,說:“昨晚有人潛入朔月山莊,向李莊主挑釁。李莊主說,誰能找到這個人,重重有賞。誰要是不敢去找這個人,請回——李莊主不會考慮嫁給膽小鬼。”

“這是哪兒跟哪兒?”小風迷惑極了,“為什麼人都不見了?都去找那個人?”他開始認真考慮一項切實可行的行動:逃走。

薛無敵訝異地瞪著小風:“人都走沒了!大家來求婚,不過仗著有點功夫,貪圖朔月山莊的財產。誰肯為這把小命搭上,對不對?”他覺得小風一定能體會,因為小風一出場就表明自己多麼愛惜生命。“上門向李莊主挑釁的,可是個毒藥高手——他用巴掌大一包藥,冒了一片毒煙,朔月山莊十頃荷塘一夜之間變成泥沼!誰敢跟這種人較真?搞不好還沒有出手,已經沒命。”

小風聽了頓時變了臉色,喃喃著說:“我相信他不是故意的……”

薛無敵推心置腹地悄悄說:“據說這人來頭很大。兄弟知不知道去年轟動一時的瑉州事件?”

“知道啊,當時我就在瑉州。”提起這事,小風不禁流露出得意之色。

薛無敵壓低聲音說:“毒宗宗主景淵娶了易天的女兒,在瑉州開個小藥店體驗平凡的生活。”

“人家就是在‘平凡地生活’,不是‘體驗平凡的生活’。”

“別傻了!毒宗宗主加上易天的女兒,能等於‘平凡的生活’?”薛無敵瞪了這個插嘴的家夥一眼,繼續說:“結果成親沒倆月,行蹤暴露,撞上一個‘結夥報仇’的黃道吉日——也就是去年重陽。十幾個江湖惡棍,各自帶著十幾個江湖惡棍,湧到瑉州。一百多號凶神惡煞的亡命徒啊!”薛無敵想象那場麵,把自己嚇得夠嗆。

“就在這危機關頭,幾股濃煙隨風四漾,見者驚心聞者流淚。”他動情地感慨:“已經有很多年,江湖上沒有這麼濃烈毒辣的毒煙……等煙霧散了,景淵夫婦早沒影子。江湖上傳說是周小蝶的義兄及時趕到出手相救。那個煙霧就是他配的獨門奇藥,還有一個極其驚人的名字。”

薛無敵摸了摸下巴上的小胡子,嘖嘖稱奇:“那天被煙熏到的人,到處求醫,可是誰也看不出來一絲症狀。你說這毒藥邪不邪?後來有些人發誓不再尋仇,才從景淵手裏弄到一點解藥。這一次朔月山莊出現的煙霧,跟瑉州的一模一樣!其中內情尚未可知,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高手對決,一般人還是躲遠一點。我今天跟李莊主清了帳,這就要走了。兄弟你呢?”

“我……”小風還沒回答,就見大街上湧來一大隊人,清一色的黑衣上繡著一鉤月牙。他們將薛無敵和小風團團圍住,為首那人衝小風一抱拳,說:“朔月山莊李莊主,請周小風先生到寒舍小坐,向先生請教‘秘製蟑螂藥’。”

薛無敵聽到了傳聞中那個極其驚人的毒藥名字,悚然變色:“兄弟,你就是瑉州事件的神秘主角?”

小風搔搔頭,從懷裏掏出一包蟑螂藥。周圍的人呼啦一下退開三步。小風友好地向他們示意別害怕,雙手將蟑螂藥送到薛無敵麵前說:“薛兄,相處雖然短暫,但你熱心助人讓我感動。這包藥送你留個紀念。其實它不遇火的時候很安全,還能對抗某些致暈藥。而且,它確實可以滅蟑螂。”

“送給我?”薛無敵好像頗為感動。

小風看看他,又看看旁邊十分戒備的人群,聳聳肩:“真不明白為什麼出名這種事到我身上,也變成搞笑。”

如果昨夜的荷花依然盛開,這小亭風景肯定相當不錯。可惜現在放眼四望,隻能讓人說聲“淒慘”。亭內準備了幾樣點心。小風剛坐定,就有一個身材瘦高的少女走過來。他沒有認出她,先認出了她手裏的酒。

“我希望讓你發呆的是我,不是這瓶二十年陳釀。”少女笑嘻嘻坐到他旁邊。小風看了兩眼,失聲大喊:“小萼?”他又看兩眼,怔怔地問:“我們是一年沒見,還是十年沒見?”

“我不至於那麼老吧?”小萼落落大方地斟酒遞給他。

兩人一邊喝酒一邊敘舊。其實他們並沒有那麼多共同的回憶,可是他們都認識一些值得一說再說的人。

“是他的詭計——平常表現得那麼冷漠,所以偶而流露出的溫柔就格外讓人心動……是陰謀、是計策、是騙局!”小風提到景淵就一肚子牢騷。“我妹妹一世小聰明,竟然栽在他手心裏爬不起來。”

小萼平靜地聽完,說:“那麼,平日總是溫柔,明明知道對方的年紀並不比自己小多少,明明看到她總是跟在自己身後打轉,卻隻會說一句‘你隻是個孩子’——這樣的人又算什麼呢?”

“是個傻子!”小風毫不猶豫的回答之後,看見小萼的眼睛,恍惚地問:“你說的是我?去年在瑉州,我說了這麼一句讓你先走,你到現在還不痛快?呀,不不,今天我們不說我們,隻說別人。”他打個嗝,苦笑著晃了晃酒瓶,“二十三歲的女人要冒很大的風險——錯過了,就可能一輩子嫁不出去。好,小蝶,做得好!”

“你在說什麼?小蝶姐才不是那麼膚淺。”小萼奪過酒瓶給自己斟滿,挑了挑眉頭:“如果她是你說的那種人,二十歲時就趕緊嫁他了,不需要考慮三年。你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怪葡萄,總比怪自己好受。”小風想搶酒瓶,卻被小萼擋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