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夥房士兵提來食盒,傳話說:“陸姑娘,將軍吩咐晚膳後請務必移步議事廳。”我用手肘抵著桌沿坐下,方頷首默應,待其退出後,阿鳥把飯菜從食盒裏拿出來,小心翼翼地揣摩我的臉色,一邊與來寺擠眉弄眼。我用手背敲敲桌麵,視線落在眼前的素菜清湯上:“阿鳥,把湯盛在飯裏。”阿鳥欲言又止,將盛好的湯飯湊到我嘴邊。來寺一陣急躁,扒了兩口白飯,口齒不清地試探:“小師妹,要不,今晚我跟你一同去?”我作驚訝狀:“你那麼想見人家?”來寺嘴裏含著飯,臉頰惱得一鼓一鼓的,我苦笑道:“好了,現在同一個屋簷下還能怎麼著,兵和將都在這了,難不成兵來還能指望將擋?再說,死不了。”阿鳥不滿嘀咕:“你看他,都知道我們此行,還害你傷成這樣,擺明居心不良。”我道:“說不定居心不良的是我呢。”趁她們啞口無言之際,我催促:“來來,給我夾口青菜。”當下正值戰亂,將士自然都是粗茶淡飯,我們也吃之有味,畢竟不算嬌生慣養之輩。
膳後,我吩咐阿鳥與我束好頭發,外加了件月色的男式外袍,是來寺平時的衣衫,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她竟然從漠中帶了來,細想她連趴在這府裏的房頂都能避開城牆上的士兵,這點事應不是難事。此時此地實是不宜作女子打扮,知道我是女子的不外乎是墨辛離透露的那幾個人,暫時還算方便。
臨戰將軍府一直是曆來鎮守漠北關大將的臨時住署,麵積並不大,由府門進來過前院便是將領商議戰事的議事廳,往後則是家眷的生活場所,也就是我現在落腳的內宅庭院。墨辛離住的是正房,我們三人則是西廂房。幾日下來卻不見墨辛離身影,應是軍務繁忙,夜宿議事廳。
剛出房門便覺夜風甚涼,夜幕清透,月色明亮。心裏頗帶踟躕地輕步至議事廳外,隻見房門大開,室內燭火通明,我用手背輕敲門壁,許久不見回應,遲疑一會,還是提步入內。繞過了一道小門踏進大廳,不敢抬頭張望,直到踱至廳中部才轉身站定,悄悄側目見周圍並無他人,隱隱感覺前方正是他,不免更緊張了幾分,揖身一福低聲道:“將軍,陸喜…”語未盡,隻聽細細的擱筆聲,卻並無開聲之意,我幹脆不再言語,直直抬眸望去,墨辛離正閑致十分地看著我,眉眼間似笑非笑,銀白的鎧甲回應著倘亮的燭光,泛著微微金色,身上帶一種難以言說的光華。而這樣年輕有為、俊朗不凡的男子,將來也許會成為自己的夫君,思至此,自覺雙頰微熱,慌忙斂去目光。墨辛離似輕笑一聲,不緊不慢地道出一個“坐”字。我暗算一會,坐在左邊離他稍遠的位置,不料他竟跨步行至正對麵的方椅坐下繼續凝視著我。我頓覺百爪撓心,臉部僵硬不已,視線也不知該往哪放,唯有萬般無奈地開口:“不知將軍喚陸喜來所為何事?”他反問道:“你說說你為何事來這裏?”知他所指,我卻無言以對,這不是交心的時候。我移開話題:“皇上可是一點也不想幫我守住秘密。”他饒有意味地笑道:“這種事你認為聖上不應該告訴我嗎?”我又是啞口無言,這算承認是容轍司正向他透露我行蹤的嗎…
他端起身側茶幾上的茶杯輕啜一口,挑眉問道:“以水代茶,姑娘不喜喝?”我低頭看看自己除了拇指與尾指之餘皆被繃帶纏得嚴實的手指,一股想撕裂某物的衝動爬滿腦海,他卻不痛不癢的開口:“軻副將也並非有意,歸根到底也是我的過失,還望姑娘諒解。”我善意十分:“我明白,盡崗職守是應該的,”報以他理解的一笑,“至於將軍的過失,我就記下了。”見他臉色稍變,我心情頗好地正欲起身離去,門外卻響起一陣忙亂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