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中有片刻的寂靜,所有人都屏息看著藺卿南,看著他會如何應對。藺卿南對眾人灼灼目光視而不見,皺眉看著桌上名冊片刻,抬頭看向最先開口刁難的餘光君。
“於光君,以你上次的旬考成績,及方才出口成章的口才來看,平日裏該是勤奮好學之人,想來如今也並非庸才。”
於光君嘴角掛著懶洋洋的邪笑,皮笑肉不笑的說:“博士過獎了,本公子尚還才疏學淺,隻是不負皇恩,不願濫竽充數罷了。”
藺卿南麵色淡然,恍若並未聽出他言外之意。他目光自於光君身上移開,轉而看向他身後的裴浩和與他相距甚遠的田守煜。
“裴浩、田守煜,二位也具是上次旬考及格之人。”
見二人麵露得色,藺卿南話鋒一轉道:“想來各位也已經知曉,有人因上次旬考成績不佳,竟趁著成績還未入庫之際,做出毀壞錄冊之事。隻是各位博士對諸位悉心教導已久,諸位如何水平,博士與教導並非一無所知,即使如今錄入成績之冊不複存在,但此事是誰人所為大家卻都心知肚明,你們說呢?”
裴浩冷笑道:“大理寺判罪尚需再三審定,藺博士卻是一言而定,豈非太過草率?博士須知國嗣學與國姝學的成績皆在,誰知是否是他們所為,故意誣陷於我國子學。”
田守煜接著道:“裴兄言之有理,藺博士此言有欲加之罪之嫌。”
藺卿南笑道:“我並非大理寺卿,也不準備深究此事,諸位不必這般戒備。隻是古人雲:在上位,不淩下;在下位,不援上。正己而不求於人,則無怨。”
話落,他突然道:“於光君,你可知此句是出自哪裏?”
於光君麵色漸冷,一瞬不瞬看著藺卿南道:"《禮記》亦曰,君子不失足於人,不失色於人,不失口於人。藺博士為國子學博士,該當知道此句何意。”
藺卿南搖頭道:“禮記曾有言:凡事豫則立,不豫則廢;言前定,則不跲;事前定,則不困;行前定,則不疚;道前定,則不窮。”
田守煜突然揚聲道:“居其位,無其言,君子恥之;有其言,無其行,君子恥之。禮記,表記。”
藺卿南望著他淡淡一笑,隻道:“是君否,來日方長,可見人心。”
裴浩亦起身看著藺卿南道:“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藺博士既能身為國子學博士,想來也並非愚笨之人,應該明白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藺卿南毫不猶豫的回道:“鸚鵡能言,不離飛鳥,猩猩能言,不離走獸。更何況我為人師表,言辭教導,職責所在,”
未了,又歎道:"君子必慎其獨也。”
見堂上一時寂靜,藺卿南對幾人之言就此揭過,轉而翻開記錄學生名諱的書冊,細細看去。其他學生不由緊張起來,於光君等人皆是國子學中佼佼者,方能引文所用對答如流,但大多數人捫心自問,即使單單一本《禮記》,他們也不確定能夠如此融會貫通。
卻見藺卿南抬頭,掃視在場眾人一圈,卻並未點名,而是轉口道:“我祈堯崇尚儒學,國子監所學皆是儒學經典,除卻基本的《孝經》、《論語》。其餘分為三等,小經為《禮記》、《春秋左傳》,中經為《詩經》、《周禮》、《儀禮》,大經為《易》、《尚書》、《春秋公羊傳》、《春秋穀梁傳》。
書學經典,包羅萬象,博古通今,深意奧妙。知文易,知義難,得融會貫通,善用於行者才算非枉讀聖賢書。國子學學生幼時在家中接受啟蒙,十三歲入國學。除卻儒經書學,尚有書法、算學、律學等輔之。
每日從辰時到申時,多少日月春秋,皆在這國子監內度過。正如你們方才所言,國子監內教員無泛泛之輩,你們享受著如此待遇,若還不知珍惜,將此光陰白白浪費在他處,便枉為學生。”
見有些人已麵露難色,眼神閃躲,藺卿南接著道:“如今我祈堯入朝為官製度中,除卻自各位王公朝臣府中客卿推薦,便多是國子監內學生入朝。然泱泱世人,有才學者不知凡幾,即使不入國子監,自先前皇上恢複舊治重啟翰林院學士選任後,多少才能出眾者脫穎而出,得以重用。
自古便有箴言,英雄不問出處。即使無博士教習,十年寒窗苦讀,當真便比不上爾等朝暮之閑?”
他一一走過諸位學生身旁,腳步不疾不徐,卻仿佛敲在人心上一般。
“我今日初入國子學,對諸位功課尚不了解。上次旬考成績被毀,無以入庫,本是要由楊博士或端博士複考。隻是如今我才入宮學便要旬考,不知其他兩位博士素日旬考習慣,恐因生僻之嫌稍有偏差,你們定是不會善罷甘休。”
他走到書桌前,看向候在一旁的兩位教導道:“你們兩位拿著記錄旬考成績書冊,除卻未被毀去成績者,依次讓每位學生自己填寫成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