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芷琉以為阿玉接連幾日沒有來宮學是因為腿上的傷,直到那日鄭尚儀考核見少了一人,便出言問詢。蔚芷琉還未來得及開口,便聽有人道:“尚儀說的,是罪臣之女方憐玉,她呀,以後大概都不會再來國子監了。”
說話之人一身粉色裙衫,身姿甚是嬌柔,正是如今的昭俞刺史之女鍾長嫣。她這話說的陰陽怪氣,連鄭尚儀也不禁蹙眉。
與她相鄰的另一位女子掩唇笑道:“一介罪臣之女,她父親謀害皇子皇妃,她還有什麼臉麵來這宮學。”
平日裏與鍾長嫣較為親近的另一位女子接著道:“就是!她臉皮那麼厚,不給她一點教訓是不會有自知之明的。”
女子說完討好的看了眼鍾長嫣,見鍾長嫣對她讚賞一笑,頓時麵露高傲譏諷之色。
蔚芷琉聞言不禁蹙眉,難道阿玉未來國子監與她們有關?
雖然與阿玉相交不過短短一日,可蔚芷琉對這個柔弱卻又隱忍的女子感覺甚是親近,或許是因為她的不幸有自己的背後推手,亦或許是因為在她的身上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國姝學下課時才過末時,天色尚早。蔚芷琉到問心亭時便見藺卿南已然恭候在此了,她不禁輕抿唇角微微一笑。一階階拾步而上,見藺卿南仍沉浸其中,蔚芷琉不禁心生好奇,悄悄走到他身後隨著目光向桌上看去。
桌上鋪著一副畫作,墨跡才幹,畫中是一位握著書卷的恬靜女子。看得出作畫之人極為用心,將女子麵上神采繪的栩栩如生,便是那繁瑣的珠釵環配也一分不差。
“這畫是你方才作的嗎?”
藺卿南一驚,忙轉身看著蔚芷琉,麵上浮現幾許可疑的潮紅之色。見他這副慌亂模樣,蔚芷琉不禁掩唇一笑,伸手拾起自己的丹青,淺淺抬眸看著藺卿南。
“我今日隻有上堂課,在此閑來無事,便依著你昨日的模樣描了一副,你可別嫌棄。”
蔚芷琉卻訝然道:“你從巳時一直等到現在?”
藺卿南悄悄紅了耳尖,垂眸笑道:“我與左幾位博士教導不大相熟,左右在寧鴻堂也是無趣,便在這裏小憩。這問心亭風景雅致,又清涼幽靜,一待許久竟也毫無知覺,隻是心念所致,便為你描了一副丹青。”
藺卿南雖未明言,但蔚芷琉又如何不明白他未盡之言。國子監是太後的勢力,太後不喜他,他在國子監又怎麼會好過?這些日子未出事得以他才能出眾,又謹慎行事,但若稍有差池,一眾小人便會借機為難他討好太後。
想起藺卿南的處境,讓蔚芷琉心中難受。藺卿南卻是神色如常,他抬眼看著蔚芷琉,神色柔和,卻帶著些許慎重之色。
“琉兒若不嫌棄,這副畫便贈予你,如何?”
蔚芷琉接過畫,便見畫上除卻一副丹青,還提著一首題詞。
花褪殘紅青杏小。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
牆裏秋千牆外道。牆外行人,牆裏佳人笑。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
這是,《蝶戀花》!她呼吸猛地一窒,頃刻間雙頰紅豔如霞。祈堯開國之帝啟和帝與原配妱寧皇後定情時不過一方梟雄,還未稱帝登基,妱寧皇後卻是一國公主。啟和帝為了能夠正大光明迎娶公主,在皇上麵前立誓開國建邦,便攜一眾精兵良將奔赴沙場,隻將親手描繪的一副題詞丹青留給公主作為定情信物。
今古河山無定據。畫角聲中,牧馬頻來去。滿目荒涼誰可語?西風吹老丹楓樹。
從前幽怨應無數。鐵馬金戈,青塚黃昏路。一往情深深幾許,深山夕照深秋雨。
這是一首《蝶戀花》,正映照啟和帝當時的心情。隻是不曾想待啟和帝終於登基稱帝,以國禮遙遙前去求娶公主時,卻得知公主在他走後沒多久便身染沉珂,苦苦支撐多年,卻終是在半年前不幸撒手人寰。臨終前苦苦哀求父皇母後,不要將她的死訊告知於啟和帝,這才被隱瞞至今。
那副作為定情信物的題詞丹青又回到了啟和帝手中,卻又多了另一首一副染血的《蝶戀花》。
繡幕茫茫羅帳卷。春睡騰騰,困入嬌波慢。隱隱枕痕留玉臉,膩雲斜溜釵頭燕。
遠夢無端歡又散。淚落胭脂,界破蜂黃淺。整了翠鬟勻了麵,芳心一寸情何限。
啟和帝看過後沉默良久,繼而做出一個震驚天下的舉動。他以無數金銀美玉、兩座富庶城池做絕世之聘,將公主的屍骨迎娶回祈堯,封為妱寧皇後,葬入皇陵,與自己死後合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