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長命無絕衰
空氣寂靜得可怕。
原本被浮雲遮蔽的月亮此時終於大白於天下,顯出其優美明晰的輪廓來,溫柔地灑下幾縷清輝映照在燭龍秀拔的鼻梁上,宛然高貴,不可侵犯。
魃的身體被燭龍定住,半點動彈不得,美麗的臉因恐懼而顯得猙獰。
這便是原神的力量壓製嗎?魃近乎絕望地看著麵前密密麻麻的冰針,她已經把自己全部的修為凝成一點以求衝破燭龍的控製,可燭龍的靈力沒有一絲的破綻和雜質——如此的深厚醇熟,她根本沒有半點還手之力。
“放了我吧。”魃從喉嚨中發出一陣模糊的響動,依稀可以辨認出是這四個字。
燭龍似對她的哀求充耳不聞,眼神一凜,立時所有的冰針都以肉眼不可見的速度朝魃飛去,洞穿了她身體的每個部位——除了腦袋。
唯有保住她的腦袋,才能讓她毫無錯漏的將所有痛苦飽嚐一遍——血液如何一點一滴地流走,死亡如何一刻一刻地逼近,此間最折磨她的,便是對生的哀哀希冀與求而不得的絕望。
他從來就不是什麼仁慈的神,更不是什麼救世主。某些事他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有些事,他必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燭龍解除了對魃的禁製,魃的經脈皆已斷絕,再無直立的可能,千瘡百孔的身軀就如那秋日的落葉般無聲而落,漂浮在了水麵上。鮮紅的血液好似蛛網般四散開來,漸漸將她周身的河水都染得豔麗無比,若是傍晚時分,和著那紅紅紫紫的大片雲霞,隻會叫人以為是那天上美景蕩漾在了碧波裏。
空氣裏彌漫著一股血腥味,燭龍皺眉,抬眼望了望這亙古不變的月亮。心中突然懷疑起來:為什麼月亮沒有桂樹的香氣?為什麼在他要殺死魃的時候月亮便從雲堆中出來?它的光如此冰冷,好像裁決者在監督著他的一舉一動。原來他們後輩怎麼胡鬧都可,但他們原神就是什麼都不可以做……燭龍的唇邊浮現出一絲冷笑,隱蔽在了這月光之下,更有幾分滲人的意思。
燭龍抱著南喬向下降了一點,點漆般的眸子裏既無同情亦無厭惡,聲音更是冷到了極點:“我知道你不過為人做嫁衣,但做了便是做了,並不值得諒解。”不知是他看錯還是怎的,魃的眼角竟落了一滴淚,悔恨?痛苦?怕都不是,魃活了這許久,卻從不是為自己而活的,直到今日,她才聽見了一句公道話。
做了便是做了,她明白這個道理。
*
燭龍在岸上尋了一處客棧,他本不喜歡這樣人類聚集的地方,便叫掌櫃給安排了一個幽靜點的住處,順便告誡小二沒事不要來打擾他。
掌櫃的見多識廣,立馬心領神會的諂笑應道,“是、是。”一邊偷瞄幾眼他懷中的女子,感慨這一對俊男美女,如此相配。
燭龍一個從不近女色的萬年單身神,哪裏能夠曉得掌櫃的深意,隻一味抱著南喬走到客房,不假思索地就要把南喬放在床上,突然手一頓,意識到一個問題——南喬的衣服和身子全都濕透了,就這麼不管不問一夜下去,不著風寒是不可能的。
可惜他所有的靈力術法都和火沒什麼關係,沒辦法直接烘幹。
換衣服麼?他自然是不能親自動手,要不去請個女孩子來?可是南喬胸口衣袋裏放著的是蚩尤的軍備圖,如此重要的東西怎麼能放心交給別人。
燭龍眉頭打結,心下煩亂的很。果然當初就不該和人類有所牽扯,若還像從前般一人獨行,無牽無掛,就不必為這些瑣碎的事糟心了……一眼瞥到懷中南喬蒼白的臉,頓時諸多不願也就隨風散了,隻剩下一縷柔軟漸漸充滿了整個胸腔。
燭龍將南喬暫時安置在椅子上,親自去問掌櫃要了兩隻炭爐,分別置於床的兩頭,他和南喬則坐在床的中間。
燭龍脫掉最外層的龍須裘,這是由龍的長須編織幻化成的珍寶,可以幫他抵禦外界的一切侵襲,而今身上隻剩下一層薄薄的單衣。燭龍扶起床上的南喬,也將她的外衣脫掉,讓她靠在自己懷裏,拉下帷幄,用自己的體溫和炭爐的暖氣為她驅寒。
燭龍身著龍須裘時,南喬身上的水無法打濕他的衣衫,如今褪去,燭龍身上單衣已濕了大半。他打量著南喬的身軀,如此單薄,似乎連稍微勁嘯一點的風都經受不住,不由在心內歎息一聲。今日之前他不知人類如此脆弱,今日之後,他便有了要保護的人。神的壽命那麼長,長的看不到盡頭,給自己找些事做也是不錯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