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塗山輝將那個問題拋出來,場麵便尷尬了許久。戶寶冷眼對著,看他能說出些什麼。胥如煙本就是一介凡人,再好的容顏也不過是隻開一夜的花,不多時便會枯萎老去。她就不相信了,塗山聞英會為了區區一個人類女子給她難堪?要知道,她代表的可是整個軒轅,而那個女人,又算什麼呢?
胥如煙的麵容被遮住,耳朵卻聽得清楚。其實這麼些年了,她也想知道自己在聞英的心中究竟算什麼。她自知身份低微,因此也從未想過要取戶寶而代之。她所盼望的,便是塗山聞英能把她當做一種念想,偶爾回想起來,覺得愉快便好。
眾人各懷心思,等著塗山聞英的答案,他沉默著,看不出是什麼神情,眾人出奇地耐心,便這樣靜靜地僵持著。
“露水情緣罷了。”聲音幹脆利落,不帶感情。
他隻知道,這是一個符合眾人期望的答案。
戶寶沒有因為它而不高興,胥如煙也沒有因為它而傷心,塗山輝便成了這裏唯一失落的人,他眼底幽深處有什麼靜靜一閃,像水底的玉石,南喬望見了,心也隨著那轉瞬即逝的光華抽痛了一下,她突然為塗山輝不忿起來:這些長輩都太自私了,他們隻裝的下他們自己的愛恨情仇、爾虞我詐,卻從未有人去考慮過塗山輝的處境。露水情緣?那塗山輝的人生豈不完全就是個意外?南喬這樣想著卻沒辦法說,畢竟在這場盛大的偶然裏,胥如煙才是主角。
戶寶挽起丈夫的手,嬌媚一笑,“那麼我殺了她,你不介意吧。”
塗山聞英的手指微微顫動了一下,沒有任何人發覺,包括他自己。他低下頭死死盯住戶寶,他不明白戶寶為何要如此執著、不肯放手,他與如煙已是不可能,那留她一條生路又有什麼關係?
戶寶的笑意愈來愈深,像蝕骨的毒藥般灑在他每一寸皮膚上,他知道這根本不是笑,這是恨。
“女人的嫉妒心是可怕的。”戶寶咬著塗山聞英的耳朵,聲音極小,卻聽的一清二楚。
塗山聞英將戶寶攀著他的手臂撥開,咬牙道:“你自便。”說完便轉身要走,卻被戶寶一把拉住,“待我結果了她,我們一起走。”
戶寶召出佩劍,走到胥如煙的麵前,緩緩說道:“我本要將你千刀萬剮方能解氣,但今日聞英所言深得我心,我便賞你個痛快。”
南喬見情勢不妙,一怕塗山輝走入迷局被心魔所困,二則擔心塗山輝誤傷戶寶而對自己造成反噬,便悄聲對婆婆胥如煙道了聲“再見”,手往空中一劃,往事種種皆化作雲煙,無處可尋了。
塗山輝呆立在原地,眼看著景象消散,終究還是回到了這個濃霧彌漫的起點,不由自嘲似的笑笑。是他入戲太深,總是忘了那隻是記憶而已,母親早已離世,在他單弱無能、隻會啼哭的年紀,被戶寶的一把長劍刺穿心髒,掙紮著死去……
“不要想了。”南喬握住她的手,勸慰道。
塗山輝一愣,心中升起一絲歉意,反扣住她的手。剛剛他把南喬忘記了,忘了他的妻子始終陪在他身邊。“我沒事”,他笑得很溫柔,疲憊至極的那種溫柔。
南喬把臉對著他的掌心蹭了蹭,她已尋不出什麼安慰的話,或者說,言語在這裏亦是徒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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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分兩頭,南喬跌入幻境之時,燭龍正在極北之地受著反噬之刑。所謂“反噬”,也是造化的高妙之處,以此來建立神族的法則,用來警告原始神族不可幹預後輩神族及人間之事,因為原神力量過於強大,讓他們隨心所欲隻會導致世間混亂。原始神族的體內都有對應的蠱蟲,像燭龍體內的便是寒蠱,那寒蠱在他體內噬咬了整整兩日,燭龍元氣大損,本可以在生養他的那個洞穴躺個幾天,這樣會恢複得更快些,但他又放心不下南喬,急急忙忙地趕回青丘。
到青丘一看,果然,這姑娘又惹了一堆禍事,不知為何與塗山輝二人躺在了四方幻境中,當然不止是他們兩個,還有不少橫七豎八的黑衣刺客。
四方幻境,是所有幻境中比較高級的一種,不管是誰進入其中,都會陷入沉睡,當然了,不僅是沉睡,這個幻境會暴露人心中最隱秘的地方。
最隱秘?燭龍眉心一跳,南喬體內那個連他都無法探尋的地方……應當不會。燭龍不動聲色地打量著一地的刺客,將最危險的那一種可能給排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