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目光掠過點點人群,如飛鳥般停落她的肩頭,纏綿溫存,竟半點不知避嫌。
殿中諸人見族長久久不言,終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之心抬眼偷覷,見他神情微妙,心中自是詫異,於是也順著那目光看去,一殿之人,竟全望著南喬不肯撒眼。
南喬見自己無緣無故成了眾人的焦點,隻覺渾身都不自在起來,正尋思著要不要往燭龍身後躲躲,卻聽見塗山輝喚她:“喬兒,你過來。”
如此親昵的語氣和稱謂,在這樣正式的儀典中叫出,實在難逃輕薄之嫌。眾人心下生出各樣微詞,隻是不敢道出,便三三兩兩的把目光收回。南喬尷尬無比,想逃逃不掉、想躲躲不掉,隻能厚著臉皮朝殿內去。剛行了一步,手腕就被燭龍緊緊牽住,南喬詫異回眸,卻見燭龍鐵青著一張臉,喑啞著聲音道:“別去。”。
“怎麼了?”南喬小心問道。
燭龍沒有言語,手上的力道卻也一點也沒消減。南喬疑惑抬頭,見他並未看著自己,雙眸冷冷向前,那視線的盡頭,便是塗山輝無疑。
至於塗山輝,臉上雖是輕鬆玩味的神情,眼底的執拗與不甘卻也不輸他分毫。
南喬不知怎的心慌起來,她知道這場對峙是因她而起,卻始終不願相信心中那隱秘的直覺。塗山輝與她不過幾麵之緣,實在算不上很深的交情,她怎敢自命不凡做此猜想?不,不會的,她與塗山輝之間,至多是朋友的情誼,想必燭龍也是無端猜想罷了。
兩人一度僵持著,其餘人等皆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出聲也不是,不出聲也不是,搞到最後尷尬的不是他們兩個,倒是他們這群旁觀者。其中或有機靈者不時向南喬傳遞傳遞眼色,望她想辦法化解這個局麵,南喬見了,便更是心焦。
“燭龍,今天是塗山輝的接任大典,咱們不能搗亂是吧,”南喬陪著小心溫聲道:“你放心,不會有什麼事,我過去一下,免得耽誤接下來的流程。”
“你當真要去?”燭龍言語中竟透露出幾分涼薄味道,刺的南喬心中一痛。
“就一下下。”
燭龍寂寂地閉上了雙眼,手上的力道也隨之放鬆下來,最終轉為虛無。那天邊玄光一閃而過,透過眼皮留下一片光耀,一時目眩神迷的有些恍惚,唯有南喬愈來愈輕、愈來愈遠的腳步聲是真切實在的。
南喬行至玉階之下,與焦虛點點頭,仰望塗山輝,見他拾級而下,將左手伸至她的麵前,似要拉她上去。
南喬愣了愣,回頭遙望了一眼殿外的燭龍,見他雙目緊閉,眉尖輕蹙,一身月白色的長袍與滿頭的烏發相合,愈發顯得冷淡疏離,格格不入,與這殿中的金碧輝煌不同,與眼前此人的華貴雍容不同,那是如極北之地雪巔一般的清貴。南喬在心中輕歎一聲,回眸道:“我自己上去就行”,兩人視線相觸,塗山輝眼中的探尋審視之意竟叫她心頭一凜,連忙低眉斂目,不敢再與他對視。塗山輝自嘲一笑,放下手,兩人並肩而上,左右站定。
“諸位,我想向大家宣布一個決定。”塗山輝掃視一圈,眼光在燭龍身上略作停留,最終笑看著南喬,“我要迎娶南喬為妻,從此她便是青丘之母。”
一語既出,四座嘩然。
眾人睜大雙眼,臉上皆是驚異之色,顯然是被這突如其來的決定嚇了一跳。呆愣半晌後,忍不住和前後左右眼神交流一番,確定了無人曉得南喬和族長有何瓜葛後,方有人出列進言道:“吾等不敢擅自揣測族長心意,隻是青丘上代兩位族長迎娶的皆是身份高貴的女子,這樣有助於穩固內政,外拓疆域,南喬姑娘的身份暫且不論,光憑她是人類這一條便無此資格。”
南喬萬萬沒想到塗山輝會說出這樣荒唐的話,兩人不過是朋友之誼,以前也沒見他對自己如何關心,這事情倒真叫人惶惑了。難道塗山輝是想利用她?那就更不可理喻,她憑什麼要為他的計劃搭上一輩子?南喬見有人為她說話,忙附和道:“是啊是啊,我確實不合適,你還是另擇佳人吧。”
那人見南喬抗拒,心中暗自歡喜,忙乘熱打鐵道:“既然南喬姑娘也不願意,這件事就算了吧。”
階下眾人忽的七嘴八舌起來,你一言我一句,上前奉勸。所言大同小異,不過是南喬身為人類壽命短暫,族長忠於蚩尤,自當與九黎聯姻,迎娶蚩尤胞妹方是正道,不可違背祖宗遺訓等等。大家本以為塗山輝是個心狠手辣心機深沉的厲害主兒,現在出了這麼個啼笑皆非的事,一時心中陰翳盡皆散去,覺得他到底隻是個五千歲的小毛孩,做事計前不計後,還得他們這些老人兒提點著。如此想著,言行舉止間也難免失了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