蚩尤繞過那岩巒一看,頓時呆若木雞,直至那人叫了一聲“流氓”方才反應過來,連忙背過身去,致歉道:“南喬姑娘,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恰好也來這裏洗澡。你放心,我什麼都沒看到。”
南喬上岸把衣服穿好,聽了他的話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反駁道:“若你什麼都沒看見,又怎會知道我誰?”
蚩尤緩緩劃到他那一邊,換上嶄新的衣袍,聽見南喬的話,竟不知作何回答,默默回想了半刻,終於開口道:“我隻看見了你的臉而已,實在沒有半分輕薄之意,姑娘休要把我想成那般猥瑣小人。”
南喬聽他語氣真誠懇切,十分的氣已消了有七八分,想他堂堂九黎首領,身份尊貴,身邊必定是美人環繞,不屑於做此下三濫之事,語氣便也寬和了許多,“既然是誤會,也就罷了,”南喬從岩巒後轉出來,向他點點頭道:“天色已晚,你早些休息,我也回去了。”
“等一下,”蚩尤上前道,“我陪你回去。”一邊喚那童子,小童子提著燈籠過來,忽然看見一個清雅美人,頓時呆住,結結巴巴問道:“怎麼,會有女子,在這裏?”
南喬見他粉嘟嘟的很是可愛,笑著捋了捋他的頭發,道:“一場誤會而已,你可不要亂說啊。”
童子用力點點頭,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將這二人打量了一番,突然笑道:“我知道了,你就是那個讓大人害相思的姐姐。”
南喬本在捏他臉的手突然僵住,與蚩尤對視一眼,場麵甚是尷尬。難道現在的小孩子都這麼人小鬼大的麼?南喬板起臉,語重心長的對他說道:“這都是渾人瞎說的,你年紀小,千萬別跟著他們學壞。不然長大了怎麼做個正人君子?”
童子臉上騰起一絲羞慚之色,低下頭悶聲道:“是,我記下了。”
“走吧。”
四野俱靜,空中疏星點點,偶有長風穿林而過,帶起一陣樹葉摩挲的沙沙聲,或一時鳥撲棱飛起,聲音隨著身影愈來愈遠,給人長夜漫漫、深林無盡的錯覺。那疏星的光輝被高樹隔絕在外,林下唯有一盞小小提燈,透過琉璃燈身,其光明亮非常,將腳下之路照得清清楚楚。
三人一路行來,各懷心思,竟沒有人開口。蚩尤心中糾結,但念在深林快盡,時間不多,便把心一橫問出了口:“你對未來之事可有打算?”
“還沒有。”南喬語氣略有失落,她雖想為掌櫃他們報仇,卻隻怕連黃帝的麵都見不上。
“我明日回九黎,你可願與我同去?”
南喬訝異看他一眼,問道:“我去九黎做什麼?”
“九黎與軒轅,從來勢不兩立。你若想報仇,來九黎是最合適的。”
南喬低頭思量一番,她在這邊的的確確沒什麼可留戀的了,天下四處皆可為家,但一日大仇未報,便一日得不到真正的快活。如此想來,九黎的確是個能讓她安心的去處,遂道:“多謝大人體恤,我願同去。”
“不要這麼叫我,直接喚我名字就行了。”
南喬抬頭,一雙秋水剪瞳清澈婉轉,看得蚩尤有些神搖。南喬見他恍惚,莞爾一笑道:“告辭。”
蚩尤猛地驚醒,發現密林已盡,心中更有無盡悵意,忙道:“我送你回去。”南喬笑著搖搖頭,便轉身離開了。蚩尤在原地呆呆望著她的背影,漸漸與夜色模糊在一塊,心底就像有什麼在輕輕蕩開,溫柔的,細碎的,纏綿不盡,隻想往寬闊草原上一躺,眼前是朗朗繁星,身下是細軟嫩草,拂麵的是颯颯秋風,呼吸的是花草幽香,什麼功名利祿天下共主,都抵不上其萬一,而他希望,這樣的大好歲月世間盛景,能有她陪他共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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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眾賓在青丘用過早膳,便互相告辭各奔東西。燭龍答應了少昊要去軒轅一趟,因而不能與南喬同去九黎,向她承諾事情一談完便會過去找她。南喬雖有不舍但也無法,燭龍總有他要做的事,而她作為一個凡人,可能永遠都與那些事情無關。她不是傷情也不是埋怨,隻是事實就是事實,她總得認清。
蚩尤的坐騎是靈獸猙,體積碩大,毛發成深棕色,有五條尾巴。猙從天而落,見南喬和主人站在一起,便低下頭打量了她一番,琥珀般深綠色的眸子散著幽光,盯的南喬有些害怕。蚩尤撫了撫猙的頭,猙十分溫順的伏下身子,兩人坐在它的背上,猙站起來晃了晃腦袋,便騰空躍起直往九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