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將兩人的手疊在一起,問道:“你們打算何時成婚哪?”
南喬啞口,與蚩尤對視一眼,兩人都知這是一個不可碰觸的話題,私下裏也從未討論過。南喬對燭龍雖已死心,但感情這種事,總不是說忘就忘,蚩尤心知肚明,也不願逼她。
“娘,你就別操心了,我自有打算。”
老人歎息一聲,點頭道:“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決斷,隻是我老了,也不知道還有幾年可以活,隻想死前能有機會抱孫子。”
蚩尤沉下臉來,嚴肅道:“母親莫要作此不祥之語,生死之事,豈是我等可以妄言的。母親什麼都不要想,把眼前的日子過好就行。”
南喬蚩尤二人隨意扯了些閑話將老太太的注意引開,老太太被他們逗得高興,又說了不少年輕時的事,還要親自下廚做飯,兩人不想勞動她,便主動告辭了。
“她真的是你母親?”出了門沒走幾步,南喬便耐不住性子好奇道。
“當然不是,我父母都是神族。”
“那為什麼……”
蚩尤停下腳步,舉目環視了一圈,道路上都是匆匆歸家的行人,懷揣著急切和盼望的心情,回到獨屬於自己的一方天地,看著他們,忽覺自己所做一切都是值得,眼神忽而變得柔軟起來,低頭對南喬認真道:“你覺得戰爭可恥嗎?”
南喬不由一愣,她與蚩尤相處了這麼久,雖有夫妻盟誓,但始終以朋友的身份相處,平日裏蚩尤也從不與她說政事,幾乎使得她忘了蚩尤是九黎首領這件事。想不到今日他一反常態,倒叫她有些不習慣,思索半晌道:“萬物有因有果。戰爭亦有不同的因,會產生不同的果,若隻是為了利益而陷百姓於水火,此為失德。若是以兵止戈,以仁善之心驅虎狼之師,此為大義。”
蚩尤眼中流露出驚異之色,南喬一介女流,自小生長在太平之世裏,竟能有這樣的覺悟,與他心中想法相合,不由撫掌笑道:“妙矣、妙矣!”
南喬見他這般高興,一時有些無措,報赧一笑道:“你為什麼要問這個?”
“剛剛那個老婆婆,是我在行軍途中遇著的。她在流亡途中和自己的孩子走散,悲傷太過,導致自己失了部分心智。那日她見到我,以為我是她的孩子,我見她可憐,就將這出戲一直演了下來。”蚩尤用心解釋道,臉上神情釋然了許多。“當時神農炎帝為天下之主,隻是勢力逐漸衰微,許多部族乘此機會進行混戰,我身為炎帝臣子,自當挑起討伐叛賊的重任,帶著我手下的鐵騎將叛變部族一一收服,我手上的鮮血比他們所有人都多。”
南喬心中突然漫溢出些酸楚之感,她不曉得蚩尤的這些過往,沒有資格評判什麼。她握住蚩尤的手,他的指尖輕顫,一觸便覺冰涼,晃了晃神,原來戰神蚩尤——這世間人人皆以為他冷血,可她今天突然明白,他的心這般柔軟,宛若三月間清透的春陽。
“你可知登高跌重?我一心為他賣命,他卻覺得我有不臣之心。”蚩尤情緒有些激動,深吸一口氣平靜了些,繼續道:“我在外一連征伐了三年,一開始他還會發些銀錢酒食賞給軍士們,後來捷報傳到神農,他一點反應都沒有。我和我的部下被巨人族圍困像他求救,他踩都不睬,連軍糧都給我斷了。我這才清楚,神農是當真容我不得了。”
南喬聽他斷斷續續道出這些陳年舊事,心中壓抑的難受,卻不想被他看出來,便假裝笑道:“這些事何必再提?我看如今的九黎就很好。”
“你真的這樣覺得?”
“是。”南喬點頭,九黎民風淳樸,這裏每個人的臉上都含著笑意,鄰裏間的關係似乎比淩河鎮更加親近,緩步其間,身心自在。
“隻是這樣的安穩日子終究維持不了多久了。”蚩尤有些為難的笑笑。
“什麼意思?”
“我雖無心於天下,但別人不一定也這麼想。黃帝早看我不順眼,不過想先與炎帝聯手滅掉我,再無情吞並神農。說起來,我當初無辜蒙冤,亦少不了他的功勞。”蚩尤說著冷笑一聲。
“我們回去吧。”南喬聽到“黃帝”二字,當日場景一股腦的湧現,本來不錯的心情頓時被攪壞。
兩人乘上各自坐騎,飛上一片尚且清明的澄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