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之中,一主一仆,座上之人閉目寡言,座下之人屈膝跪地顫栗不已,眼前的沉寂實比即將磅礴而至的風雨更令人畏懼。
此間的風聲、花香、還有滿目的玄光,橫亙在二人中間,焦虛隻覺自己的眼睛被這些俗世之物蒙住,麵前這個人,他看不懂、猜不透,甚至連察言觀色都做不到,因為他知道塗山輝的麵上的歡喜並不一定是真的歡喜,愁悶亦不一定是真的愁悶,如此終日常伴下來,還要屬麵無表情的時候最多。雖然塗山輝待下並不嚴厲,但還是難免讓他們這些做下人的惴惴不安,說起來,侍候他絕對比侍候他爹要難多了。
“把事情詳細說清楚。”塗山輝終於睜眼,聲音冷的像寒潭裏的秋水。
“是。”焦虛想了一想,叩頭道:“屬下也是今早才得到的消息,因為我們安插在中原的所有眼線幾乎在一夜之間被全部端掉,消息停滯不通。但是對方隻是端掉了據點,剩下那些分離在據點之外單獨行事的線人暫時還沒有出事。”小心抬眼看了看塗山輝,見他神情淡漠,趕忙又低頭補充道:“事情發生在三天前的晚上,尚未查明是誰人手筆。”
塗山輝了然的點了點頭,略一伸手示意他起身,焦虛這才鬆了一口氣,兩手合握置於身前,微微躬身,低眉斂目不敢有絲毫懈怠。
“這件事你繼續查著,但不要在上麵浪費太多精力,心裏有數就行。”
焦虛微愣了愣,旋即應道:“是,那要不要重新把據點給弄起來?”
“不用多此一舉,他們既然能端掉一次,就必然可以做第二次。”塗山輝麵無表情,忽然轉頭瞥了一眼焦虛,詢問道:“他們隻是殺了人,沒有動我們的地盤吧?”之前黃帝搶奪軍備圖的時候用的這是這種手法。
“是的。”
“那就先封起來。封之前派人去巡查一下,若有什麼貴重之物便帶到青丘來。”塗山輝頓了頓,又道:“軒轅派去攻打洛楚的軍隊給我盯緊了,然後,把九黎安排在咱們這裏的駐兵全都調過去。”
焦虛有些愕然,猶豫道:“調兵的話,不通知蚩尤首領一下麼?”話剛出口便瞧見塗山輝的神色不豫,連忙低下頭來,悄悄向後退了兩步。
“我會傳信給他的,你下去吧。”
“哎。”焦虛轉身走了幾步,想了想又回過頭來,關切道:“族長大病初愈,我扶您進殿吧。”
塗山輝點點頭,任由他攙扶著自己進了嘉辰殿,行到殿外時,突然想起一事,低聲囑咐焦虛道:“哪些事情該說,哪些事情不該說,你自己掂量清楚。”
焦虛怔住,不知他口中所指,隻好唯唯道:“族長放心,屬下隻辦事,不多言。”
“你沒有明白我的意思。”塗山輝意味深長的望著焦虛,雙眸猶如兩汪幽深水潭,偶有天光一閃。
“屬下愚鈍,”焦虛隻覺自己的精魂都要被這一雙眸子吸進去,連忙低頭逃避,認真道:“還請族長明示。”
塗山輝定定看了他一會兒,確定他是真的不明白而不是裝傻,伸手在焦虛的肩膀輕輕拍了兩下,柔聲道:“沒什麼,你隻記住‘禍從口出’四字,不要試著揣度我的意思,更不要傳播子虛烏有之事。”
“是,屬下明白了。”焦虛恭順道,他已經差不多猜到塗山輝是想讓他對南喬緘口,不要將這場騙局泄露出去,其實何必,這些事情他從不多言。
“去吧。”
*
三日後,深秋肅殺之氣愈發濃烈,風過山林,錚錚然有萬馬奔騰之勢,仿佛由天邊湧來,白日止息,夜晚行進。
塗山輝今晨在噩夢中驚醒,一顆心跳動不定,還未來得及穿衣,便聽外間下人亂做一團,心中狐疑,正好焦虛匆匆忙忙開門進來,跪在地上顫道:“族長,軒轅的軍隊……不是一撥、是兩撥!”
“什麼意思?”塗山輝雙眉皺緊,厲聲問道。
“我們都被騙了,軒轅明麵上派兵攻洛楚,其實暗地裏還派了一支軍隊往我們青丘來,現下正在青丘結界外,眼看結界就要支持不住了,還請族長快些想想辦法。”說完,以頭叩地。
“什麼!”塗山輝不由怒從心起,虧他當時還信了方雷氏的憐子之心,轉眼便幹出這樣陰損不堪的事來,實在是最毒婦人心!仔細回想當日情狀,又覺不對,方雷氏一介婦道人家,定不會想著和他玉石俱焚,倒像是她勸黃帝攻打洛楚,黃帝便正好送了他一個“順手人情”。怪不得一夕之間就將線報據點解決了,不然怎麼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