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秋風淒厲、雨水紛雜,於夜幕中翩然而至,又在晨曦中歸於平靜。南喬昨晚不知怎的,腦中昏昏,一顆心卻狂跳,輾轉反側始終無法入眠,便幹脆臥聽雨聲,滴滴答答連綿不止,落在簷上,再順著那屋頂的紋路流淌而下,滴在殿前的石磚上,漸漸彙成積水,南喬憑著聲音,腦中便自覺描補出那漾開的圈圈波瀾,也不知何時睡過去的。
早晨略微起晚了些,聽見外麵呼喊之聲不止,心中困惑,披了件衣服便要出去。南喬睡在塗山輝寢殿的閣間裏,兩屋相連,南喬要出門就必須先穿過正殿,發現塗山輝不在,心中還納悶他今日怎麼起的這樣早。把門打開,不由有些驚訝,塗山輝身邊有個侍衛名叫真兒的正立在一旁,見她睡醒,即刻上前行禮道:“姑娘,族長吩咐我帶你去青丘南。”
南喬不解,疑惑道:“去那裏做什麼?”
“軒轅出兵攻打青丘,族長雖已經將結界加固過,但也不知能抵擋多久,下令命小的在此等候姑娘,待姑娘一醒便帶你去找他。”
南喬聞言不禁呆愣住,前幾日不是說軒轅要攻打洛楚麼?怎的情勢一轉,將矛頭指向了青丘?而且情況如此緊迫——一點山雨欲來的預示也沒有,昨日還好好的,一夜過去,便什麼都變了。
南喬掩住胸口略略平複一下心情,對真兒道:“你等一下,我洗漱好便出來。”
真兒拱手領命,在外靜待。地上積水已散,隻是空氣中那冷冷潮潮的濕氣還是惹人不適,再加上太陽不肯露麵,仿佛人的身上也籠了一層蒙蒙水汽,真兒不由在心底譏嘲起軒轅軍——特地選了一個夜雨之晚進軍,任何聲音經過雨的隔斷,總是傳不了太遠,軒轅這種偷襲的做法,實在讓人不齒。
一時南喬洗漱完畢,和真兒一起來到青丘之南,眼前景象幾乎讓她窒息,差點從彩彩的背上掉下來。
南喬撥開人群,雙腿發軟癱坐在地,小心扶起地上的塗山輝,張了張口卻不知說什麼,微茫地閉起雙眼,兩滴眼淚從眼角滑下,滴在胸前的衣衫上。
塗山輝為了打開結界,不惜損耗自身修為,所剩靈力已經不足以維持其“人”的形態,便順理成章退化為原身——九尾狐。
南喬記得掌櫃的死後也是退化為狐狸,同樣場景再現一次,心中的那份恨意並沒有任何消減,反而更加深重、更加怨毒!南喬的眼睛漸漸泛紅——不是因為哭泣,而是一種詭秘的血紅色,心口疼痛難忍,身體裏仿佛有什麼要破土而出一般,瘋狂的在體內遊走,眼淚刷刷的流,這種心酸的感覺——恍惚中覺得熟悉,塗山輝接任大典那日也曾有過一次,不,比那次更加的強烈,她覺得自己的身軀已經不可控製,連抬手都困難。
突然間,她懷中的狐狸伸出自己的小爪子碰了碰她的手,南喬驚起抬頭,見它睜著一雙滴溜溜的大眼睛看著她,心中那股子力量頓時平息了下去,眼中的血紅也消散不見,腦袋漸漸清明,一把將狐狸抱住蹭了蹭,帶著哭腔道:“我還以為你死了……”
狐狸伸出兩條尾巴為南喬擦去眼淚,輕輕的叫喚了一聲,似乎是在安慰南喬。南喬強顏歡笑一番,抱著狐狸起身,長籲了一口氣,詢問焦虛道:“怎麼會這樣?”
焦虛將事情詳細告知於南喬,眼中蒼涼仿佛瞬間老了許多,低頭自責道:“都是屬下無能,害族長耗盡修為退回原身,實在無顏麵對先君,待族長恢複後,無論給我什麼樣的處罰我都甘願承受。”
“也不是你的錯,”南喬安慰他道:“事出突然,大家都沒有防備。如今大敵當前,還是好好考慮怎樣退敵才是正經。”
“南喬姑娘說得是。族長已經將青丘兵分為三部,現下三位將軍都已帶兵去了,無論戰果如何,我們都不會放棄青丘各自逃生,必與青丘共存亡。”
南喬低頭望了一眼懷中的狐狸,見他神色黯然,不知是不是也在為青丘的前景擔憂,隻是口不能語,心有餘而力不足。南喬抿了抿唇,悄聲問道:“我會盡全力護持青丘,但若實在沒辦法,也不能讓大家都跟著陪葬,你願相信我麼?”
狐狸一愣,與她對視良久,他不懷疑南喬的誠意,但南喬從來沒有經曆過這些,他不放心。可是這麼多人裏麵,他唯一信任的隻有南喬,事到如今隻有賭一把,與上天賭,與自己賭,若上天真要亡他青丘,他也認了。
狐狸點點頭,南喬見了,鼻尖一酸,她知道塗山輝是怎樣的人——多疑、孤傲、自負,他願意將青丘托付於她,必是下了極大的決心的,雖然這個決定也是迫於無奈的權宜之計,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她哪怕拚上性命也會保青丘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