諍鐸的府第被安排在若水城內,不算寬敞也不算局促,比他在九黎的院子是差的遠了。且外有士兵看守,內有僮仆監視,出去若水城內逛一圈身後都要拖著兩個士兵,別說九黎的消息了,就是家中親人的近況他都不得而知,實在容不得他不心懷怨憤。
這日諍鐸閑來無聊正在屋內讀書,忽然聽見外麵有人聲,好奇的探出頭看了一眼,見是卞方——他與卞方素有交情,偶爾卞方有空時也會來看看他,心中喜不自勝,連忙步出書房遙遙向他抱拳道:“卞方兄,別來無恙啊!”
兩人狠狠擁抱過一番後,方並肩步入居室。卞方帶了一壇好酒,諍鐸忙叫下人拿個炭爐來,把酒放在上麵溫著。卞方笑道:“你什麼時候喜歡合上溫酒了?我看直接冷酒喝下去那才叫一個通心舒暢!”
諍鐸忙忙擺手,往榻上一坐,道:“此言差矣,現下雖非寒冬時節,但也是餘寒猶厲,我可是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體,不然都等不到回九黎的一天。”諍鐸發現自己失言,心下暗悔正要解釋,卻被卞方一笑按住,呆愣了片刻,不由會心一笑。
不多時,酒已溫好。諍鐸拿出勺子往自己和卞方的酒碗裏各挖了幾勺酒,卞方忙不迭的接過,道:“多謝。”兩人回坐榻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起天來,一會兒說說時氣,一會兒又說說軒轅的近況,諍鐸好不容易有了這個了解外界情況的機會,自是不肯放過,問九黎如何,卞方道:“九黎麼……我卻是不清楚,隻知道過幾個月蚩尤王上要成婚了。”
諍鐸著實吃了一驚,在他印象裏王上絕對是個不近女色的人物,連忙問道:“是誰?”
“不知道,”卞方搖了搖頭道,“不過我聽說啊,蚩尤王上為了那女子將公主都趕出了九黎呢。”
“什麼!”諍鐸嘴巴張的合不攏,看樣子是嚇壞了,過了良久方才歎道:“也不知王上要娶的是什麼妖女,將他迷惑的這樣……可恨我不在九黎,不然說什麼我都要勸上一勸。”
卞方見話已入港,小心的四周環顧一圈,湊近諍鐸小聲道:“蚩尤王上大婚,你說什麼都該回去盡個心意。”
諍鐸機警地看著卞方,見他意味深長的樣子,心裏默默掙紮了半日,小心試探道:“我雖想回去盡心,無奈身處這暗無天日的牢籠之中,一舉一動皆在人的眼皮子底下,心有餘而力不足,因此也就不敢奢望了。”
卞方故意歎口氣,搖頭可惜道:“若你自己已經沒了這份心思,我就是想幫你也無處使力,既然如此,就罷了吧。”
諍鐸一聽這話大有深意,笑道:“卞方兄願意幫我?”
卞方捧起酒又灌了半碗下肚,將碗“啪”的放在案上,用衣袖抹了抹嘴道:“不瞞諍鐸兄,我在這若水城待了也有幾十年了,實在沒個盼頭,一事無成。我知道蚩尤王上愛兵如子,實在向往的很,若把你救出去,應當也算是一件功勞,到九黎去做個小將軍也是好的。”
“這樣啊,”諍鐸會意的點點頭,笑問道:“那你的父母親眷該如何呢?”
“我父母死的早,那些個親戚夜早就疏遠了。”
沒有父母,亦沒有妻子兒女,如此無牽無掛、孑然一身,確實就沒了什麼顧忌。諍鐸起身半跪於地道:“還請卞方兄指教。”
卞方連忙拉他起來,笑道:“你我兄弟這麼客氣幹什麼?再說了,我幫你便是幫我自己,你沒必要謝我。”假意尋思了一會兒,又道:“你看這麼著行不行——你貿然回去,隻怕不被待見,最好要給王上一個見麵禮。”
諍鐸一聽覺得有理,畢竟他在若水城待了幾十年了,王上難免會懷疑他的忠心,便問道:“什麼見麵禮?”
“我今晚悄悄的把守門的這些人都支走,你逃去最近的洛楚城,越快越好。等明天天一亮,昌意公子應該就曉得你出奔的事兒了,他一定是氣急敗壞。你到了洛楚以後,勸服守城將士攻下若水城,我和你裏應外合,我打開城門,你進城趕殺,你就把若水城當做是獻給王上的見麵禮。”
“好啊!”諍鐸激動的拍案叫絕,突然發現自己聲音大了,笑了笑拉低聲音道:“咱們若是立下如此戰功,就什麼都不用愁了。”
卞方點頭笑道:“是這個理兒。這酒呀,咱們也別喝了,喝酒——誤事。”
兩人相視一笑,又將計劃詳細謀劃了一遍。卞方告辭而去,向崇滿報告一切已經準備停當,崇滿便悄悄調換了今夜看城門的人手。到了晚間約定的時分,卞方來尋諍鐸,用迷煙將看守還有家仆全都迷暈,帶著諍鐸一路暢通無阻的出了若水城,簡單一番叮囑後,二人告別。月黑風高,兩個黢黢黑影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去,踏上早已布置好的迷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