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得時空都仿佛凝滯,周圍空氣裏浮動著的微妙的情緒,尋求和隱匿,理解和回避,心知肚明,故作周旋,一時之間,竟因為不舍而顯得難能可貴。
南喬清了清喉嚨,避開商幾的視線道:“我還沒想好。”
商幾仿佛賭氣一般,微笑道:“那我等你想好了,我再走。”
南喬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像是在聽什麼笑話一般回道:“你瘋了!能離開這裏已經是不容易,哪還容得你挑!”
“那我就呆在這裏好了,”商幾點頭笑道:“反正我活夠了,也是時候有個了斷。”
南喬聽了不禁蹙眉,商幾定是怕她做傻事才鐵了心要留在黃泉,但其實……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刻,她也不願意選擇這樣一條路。沉吟良久,南喬忽然將手臂伸進牢獄中,緊緊握住商幾的手道:“商幾,你聽好了:你是被我牽扯進來的,我必須要讓你平安出去,你若是真出了什麼事,我就算活著也良心不安。你就當為了我,趕緊離開這裏吧。”
商幾愣了片刻,而後便是忍不住地搖頭歎息,閉眸深思道:“提議來黃泉的人是我,打開黃泉路的人也是我,你不必愧疚。”
“我當然會愧疚。”南喬急道,“你若是怕我尋短見我大可以立誓,我隻要你快點離開!”
商幾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惶恐道:“冥王憑什麼聽你的?你是不是和他做了交易?”
“沒有。”南喬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有微微的顫抖,不過聲音在出喉嚨時已經消散,沒有落在商幾的耳朵中。
“那為什麼……”
南喬急急打斷商幾的聲音,冷冷道:“我自然有我的辦法,你就不要操心了。”
商幾苦笑一聲,他怎麼可能不操心?冥王怕是早已發現她身上的怪異之處,說不定會威逼她做一些事情,照他對南喬的認識——她不是一個甘心受辱的人,兩強相對必有一傷——他可不覺得,冥王會是那個受傷的人。
“我若是不走呢?”商幾小聲嘀咕道。
南喬眼底鋒芒猛地掃過來,死死釘在商幾的臉上,看的商幾一陣心驚,對峙良久,南喬突然扯下鬢間的發簪對著自己的脖子,毅然決然道:“陷人於危難而苟且偷生,吾義不忍也。”
商幾慌忙伸手去想拉下南喬的手,卻被牢籠挾製著觸及不到,終於,商幾頹然不再掙紮,懊喪點頭道:“我答應你,我出去。”
南喬緩緩放下發簪,默默無語良久,他們的和解終於達成,她的圓融、她的犧牲、她心中此時此刻充溢的完滿感,就像薄雪一般覆蓋了她傷痕累累、斑駁不堪的表麵,或許這些便是她以後糟糕歲月唯一的慰藉。南喬眼中流動著婉轉柔情,忽然瀲灩一笑道:“等蚩尤來找你,你就轉告他:此生若是不能與君長守相伴,來世亦可期,望他珍重自己,莫要以我為念。”
商幾不知何時已經紅了眼眶,他鄭重地點點頭,想了想又道:“我怕他知道了以後會不顧一切來黃泉找你。”
南喬淒愴一笑,道,“除非有十二分的把握,哪怕是少一分,都不許他過來。不然到時候,我還得救他一次……”南喬忽然抬眸望了商幾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道:“你明白的,對不對?”
“恩。你放心,我說什麼也不會讓他莽撞。”商幾正色道,突然眼眸放光道:“若是有燭龍相助……”
南喬倏的變換臉色,沉著臉道:“你記住,我和他已經沒有關係了,我南喬再卑微、再低賤,也不會去求他救我,更不會讓我的丈夫去求他救我!”
商幾見她發這麼大的怒氣不由嚇了一跳,正要道歉卻見南喬身後冒出一個黑黢黢的人影,商幾張著嘴呆坐在那裏,想要提醒南喬逃跑,可是照現在的情勢來看——他和南喬誰都不可能逃的掉!他小聲提醒南喬噤聲,然而南喬太過生氣以致完全沒有發現商幾的異樣,更別提他說的話。
那人影走近南喬,不過一尺的距離,商幾這才看清他的模樣——竟然是冥王!
南喬似乎也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或許是因為商幾恐慌的眼神,或許是因為背後焦灼的目光和微弱的鼻息,她緩緩回頭,還未來得及看清來人,便被狠狠地砸在獄牆上!痛,猛烈的痛!她疼得閉上了眼睛,背部原本的傷痕又開始流血,一陣一陣接連不斷的疼痛直讓她犯暈,隻覺天靈都被激蕩到身軀之外,整個人混混沌沌,就在此時,對麵那人如困獸一般殘忍嗜血的眼睛緊緊逼視著她,她逃無可逃,避無可避,隻得對上他的眼睛,她的心陡然一沉,完全不知他為何要如此憤怒——就因為她擅自逃離了他給她布置的牢籠麼?南喬唇邊隱隱浮現一抹嘲弄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