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汽在二人麵前愈演愈烈,彼此的麵龐終於在水汽的籠罩下變得模糊不清、甚至麵目全非,睫毛上彙聚了不少水珠,沾濕的睫毛分外沉重,沉重的直想讓人垂下目來。有了水霧的阻隔,許多難以啟齒的話語終於可以傾吐,許多從來忙於掩飾的神情終於可以舒展,因為真實,往往沉重。
浮涼認真想了想南喬的問題,卻覺自己也恍惚了……他究竟在介意什麼呢?他所有的目的都已經達到,南喬不會再逃走,作為他打發寂寞的玩物留在這裏,可是他還是依然覺得孤獨,他從亙古洪荒起的孤獨不僅沒有絲毫削弱,反而愈加嚴重,像這團霧氣一般把他的心攪擾的紛雜不堪。他忽然想起自己留她下來的初衷——是因為她的血,讓他顫抖沸騰燃燒的血,但現在呢?他對她的血已經不像當初那般渴望,可怪異的地方就在於——他並沒有泯滅對她的興趣,所以他究竟在介意什麼?
浮涼冷冷一哂,道:“我的人必須全心全意屬於我,你說我在介意什麼?”
南喬聽了這話,第一反應便是可笑,幸好有水汽的遮擋,可以消減她臉上過分明顯的嘲弄之意,不至於被浮涼發現。她已經無話可說,她確實無話可說,無力反駁更不願附和,她用手碰了碰傷口,已經恢複成光潔平滑的肌膚,眼神中微微透出欣喜,對浮涼道:“我先上去了。”
浮涼不置可否,任憑她上岸穿好衣服,他才恍惚地將目光投射在她的臉上,命令道:“等我。”
“好。”南喬背過臉去,應道。
浮涼冰冷的身軀被池水泡的溫暖了些許——他來冥心池其實也不是為了調養靈力,畢竟他本身的靈力就足夠旺盛,他真正貪戀的是這麼一點點的溫暖,能讓他覺得自己不是活在一個冰冷空曠的墳場中,自己也是一樣的有血有肉,有感情、有生命——他不止一次懷疑過自己究竟是不是活著,自己每日調動的身軀是不是根本就是死人的身軀,不然為什麼這樣的冰冷僵硬?和那些陰森森的鬼也沒什麼差別。他曾考慮過無數種可能——畢竟他真的無聊到有充足的時間可以這樣做,他覺得最可能的一種情況,便是自己的靈魂被強壓在這副死人的身軀裏,因此才永遠被困在這個鬼地方不得見光。
他慢條斯理地穿好嶄新的衣裳,身上餘溫猶在,他最喜歡這樣的時候,他的腦子無比清楚,他的心也無比柔軟,他把衣帶係好,一展臂——從後麵摟住了南喬,雙手在她的腹部前交纏,下頜溫順地抵在她的肩頭,閉上眼一言不發,他想就這樣死去——他無比興奮又無比害怕,他竟然想就這樣死去。無關榮光無關功勳,可是他心甘情願。
南喬吃了一驚,她從未見過浮涼這樣溫柔的樣子,身上還帶著池水的熱氣,恰恰好的溫度,和以前的手腳冰冷完全不同。說實話,每次與浮涼肌膚相觸,她都能感受到刺骨的涼意,這涼意順著他的手指所觸的紋路不斷延展、深入,她身上為數不多的溫暖被他悉數帶走,然而她捂不暖他,他的冰冷紋絲不動,而她卻已經冷到打顫,隻能拚命蹙眉忍耐著、煎熬著,期望這一切快點結束……他的如墨長發還在向下滴水,雙目平靜地合上,濕濕的睫毛偶爾顫動兩下,他的麵色依舊蒼白沒有血色,下巴完美冷峻的線條倚靠在她的肩上,她忽然在心裏哀歎一聲:若是他能一直這樣,該有多好?
浮涼似乎感受到南喬的目光,突然睜開雙眸,似笑非笑道:“這麼好看麼?”
南喬忙忙轉頭,但還是觸到了他的目光——他的眸子在水汽的滋養下分外的分明,眼中仿佛有潺潺流波浮動,與平日裏很不相同,南喬暗暗在心中罵他沒臉,卻還得憨笑著附和他:“是啊,是啊,冥王殿下美顏盛世,實在讓人驚歎。”
浮涼聽出她的心不甘情不願,隻一笑帶過,挑眉望著她道:“和他比,誰更好看?”
又來了!南喬暗暗叫苦不迭,浮涼似乎對這種無聊的比較很是上心,尷尬笑了兩聲後,十分客套的應道:“各有千秋,不做比較。”
浮涼似乎很不甘心,又道:“不行,你一定要說——誰更好看?”
南喬轉頭狠狠瞪了他一眼,憤恨不已,此舉倒是把浮涼逗笑了,抬起一隻手捏了捏她的臉頰,她臉上肉不多,卻十分柔軟,催促道:“快說。”
南喬無法,果真是禍躲不過,便不情願地開口道:“都好看啊,你屬於那種氣質比較冰冷的,讓人看了便想敬而遠之不願意多來往的,隻能在遠處讚歎‘啊,這個男人長得太完美了’,至於他嘛……”南喬有些失意地笑了笑道:“他比較陽剛,臉比較硬氣,雖然也有淡漠的一麵,但那種淡漠更多的是因為堅毅,而不是真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