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涼向她喁喁談起往事,其中有她知道的,亦有她不知道的。他像是在編織一場綺夢,她感到熟悉又遙遠,畢竟她身在此岸,難以對彼岸觀察的那樣透徹,有時她真的會恍惚——她口中的那人,真的是她麼?前世與他的糾葛,真的要她去償還?思及此處,她心中又會升起一絲愧疚,不敢再向下想。她必須堅定無誤的告訴自己,她與他記憶中的那人是一體,她的責任她的虧欠,一點都不委屈。
“無妄之海上是黃泉,無妄之海下——我不曉得那是怎樣一個地方。無意間我從無妄之海上跌落下去,受了很重的傷。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山洞想要暫時在那裏休憩,卻看到你沉睡在那裏,那樣端莊、那樣平靜、那樣美麗,我非常驚訝,驚訝於世界上竟然有這麼漂亮的女人。可是不管我怎麼叫你你都不答應,讓我差點以為你是個屍體。”浮涼說著忍不住笑了一下,眼裏有光一閃而過。
“後來我便一直在山洞裏陪你,突然有一天你醒了,我還記得當時的場景呢,你滿眼都是淚水,把我嚇壞了,一直問你怎麼了。你傻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跟我說話,我這才放了心。”
南喬笑著把臉頰在他的膝上蹭了蹭,開玩笑道:“你是從那時開始喜歡我的?”
浮涼低頭望了她一眼,目光溫柔的可以滴出水來,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我覺得,從見到你第一眼的時候我就喜歡你了。”
南喬目光在他的臉上微微停滯了半分,隨即低下頭去低聲呢喃道:“若是你沒有喜歡上我,該多好。”若是他沒有喜歡上她,也就不會為了她落到這樣一個下場。
“你說什麼?”
南喬搖搖頭,微笑道:“沒什麼,你繼續說。”
浮涼點點頭,麵上再次浮現出沉醉的神態,道:“我以前從未有過離開的念頭,可是你跟我說你想要逃出去,你告訴我外麵是怎樣繁華的美景,有山、有水、有花、還有人。比這個單調的地方好了不知多少倍。於是我打算幫你——也是為了幫我自己,如果沒有你,我可能一輩子都不會知道人世的喧鬧繁華,可能一輩子都會傻傻的待在黃泉中,過著萬年如一日的生活。可是你,你本身的出現就是一個奇跡。於是我回到黃泉想辦法,終於在冥心池的池底發現了那個法陣,打開了通往人世的大門。”
南喬聽到這裏不禁有一絲疑惑,便問道:“為什麼一定要通過法陣才能出去,黃泉與人世本就有相連的道路不是麼?我就是從那條路過來的。”
“可是那條路並不屬於我們,”浮涼目光沉沉歎了口氣,道,“我們注定要在這裏誕生、並且永生,不可以通過正途出去,隻能自己另尋辦法。”
“原來如此。”
浮涼修長白皙的手指從南喬的發際中穿過,繼續他的敘說:“無妄之海是混沌造就隔絕你我的一道屏障,隻是想不到我誤打誤撞還是找到了你,它本想依靠我的力量將你永遠鎮守,卻料不到我會生出反叛之心助你脫逃。這是他的失算,亦是你我的宿命。於是它憤怒非常,天雷不僅僅是對你的懲罰,也是對我的背叛的懲罰,它的本意就是要將你我全部捉住,卻還是棋差一招。”
南喬抬起困惑的雙眼望著他,他的神情帶著幾分不屑、狂傲和背叛的快感,這讓她覺得十分的熟悉——她曾經也是這樣的表情。他們是這樣的相像,他們的身體裏都流著背叛者的血液,足夠的冰冷、足夠的自信,迷信沉醉於自己的力量,以至於對上天的怒氣都這樣的不管不顧。大概也正因如此,他們才會惺惺相惜,互相依偎。南喬望著她,不由的打了一個冷戰,那個念頭再次不可遏製的從她的腦子裏冒出——這真的是她麼?她真的是這樣的一個人?
“混沌——究竟是誰?而我又是誰?”南喬幾乎是艱難的問出了這個問題。
“你不是想起來了麼?”浮涼有些不解的看著她道。
“沒有全部想起來,隻是一些片段。”
浮涼思忖一番,拍拍她的肩笑道:“暫時沒有想起來自然有沒有想起來的用意,隻怕是時候未到,你也不用著急。我不太適合跟你說這些,而且就算我現在告訴你了也沒有什麼用。”
南喬聽了不禁微微鬆了一口氣,她本來心中就有些惴惴的,生怕浮涼所說的她現在還不太能接受,聽他這樣說,反倒是落了個輕鬆,不用再可以去糾結這些。
“那好,”南喬想了想,正經問道:“但是有一件事你一定要告訴我——你被天雷擊中之後身軀灰飛煙滅,那為什麼神魂會被囚禁在黃泉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