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朗晴空、熱風浮動,從人的耳畔、臉頰擦過,刹那的舒適後,徒留下難以忍耐的炎熱。陽光刺目熾烈,平鋪在空闊的大地上、深翠的樹木上,還有人柔軟的皮膚之上,滾燙。燭龍隻覺渾身都處於於一個過分炙熱的熔爐中,幸好他天生體寒,不至於受暑氣影響太重,但也難免覺得燥熱不適。
燭龍和商幾身處一片無人的曠地,熱氣仿佛從大地的腹腔升騰而起,商幾早已熱的滿頭大汗,望著燭龍道:“尊神想好了?當真要去?現在後悔也來得及的。”
“我決定了。”燭龍淡淡道。
商幾無法,哀歎一聲——他最近怎麼老是碰到這些事情,人蚩尤熱心也就罷了,畢竟是他還未成婚的妻子,這燭龍也跟瘋魔了似的,虧他還是天地初開的原神,竟然為了個小女子連禁忌都不顧了。商幾腹誹了幾句,終究也不敢真的說出來惹得燭龍不高興,安安分分施法給他打開了黃泉路。燭龍道一句“多謝”,毫不猶豫便向那光圈走去,商幾目光沉重的望著那道背影,搖了搖頭,轉身回去。
燭龍一路向前,路上並未遇到什麼阻礙,隻是他的靈力也的確被壓製住了,越向裏去這種束縛感便越重,以至於手腳都變得沉重不已,在這黃泉中的每一刻都需要用靈力維持著,因而修為不斷流失,燭龍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修為消散的過程,卻始終連眉頭都沒皺一下,隻是一味向前去,腳步交錯間透露出一種急迫感。
最終,他的路被無妄之海阻隔,十分疲憊的站在岸上,打量那翻騰的雲海——這墨黑般的雲霧裏,暗藏的是混沌之怒——天雷,若是沒有人引路就這樣過去,天雷就會布滿全身,每一步都如踩在鋒利的刀刃之上,寸步難行。燭龍抬眼望了望綴滿繁星的天空,因為周圍密不透風的漆黑,才會更凸現其明亮,它們每一個,代表的都是人世活著的神,居高臨下、睥睨之姿,帶著哂笑、帶著同情、帶著不解,望著他的一舉一動。
燭龍踏進了雲海中,立馬從足底傳來疼痛與麻木感,他盡量克製住自己身軀的顫抖,咬緊牙關,緊抿住嘴唇,邁著極沉重的腳步向前去。待穿過整片雲海,他早已精疲力竭,雙腿發軟跌跪在地,兀自喘息了許久,突然眉尖一凜,微微抬眼朝左前方看去,徹頭徹尾的黑暗中,隱隱可以尋見一個男人的輪廓,那男人穿著玄黑色的衣裳,與黑暗交融為一體,仿佛他本就是這片黑暗中的一部分,在燭龍感官與靈力都被壓製的情況下,要發現他,確實不是一件容易事。燭龍不知他是從何時開始站在這裏的——剛剛出現亦或是冷眼看著他拖著身軀過來,不過不重要了,他並未乘人之危。
燭龍緩緩站起身來,挺直脊背,微微笑道:“你是冥王浮涼?”
對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冷冰冰問道:“你是何人?”
“燭龍。”
浮涼似乎有一瞬間的怔忡,他雖身在黃泉,對人世的那些神並不了解,但燭龍畢竟是天地初開的原神,他多多少少知道一些,難怪他可以平安踏過無妄之海,看上去也沒有太大的損傷。
浮涼向前走了幾步,整個人從黑暗中掙脫出來,燭龍終於可以看清他的麵目——十分清秀蒼白,眼神淡漠,唇角冰冷,似乎不會與任何人任何事有牽扯,眼中仿佛結了一層薄薄的寒冰,寒冰之下默默湧動著的,卻是極不容易察覺的殘忍。
燭龍的瞳孔有一瞬的緊縮。
“你就是那個負心人?”浮涼冷冷嘲道。
燭龍一愣,浮涼怎麼會知道這些事情?浮涼並不像是會對這些事情感興趣的人,那麼就必定是南喬親口對他說的。想到這裏,燭龍也不免有些心灰意冷,自嘲笑了笑,他現在已經淪為南喬可以隨便對他人傾訴的一段過往了麼?即便她現在真的對他沒有一絲舊情,就算她真的與浮涼是前世的怨侶,他也不希望南喬對著另一個男人怨忿他,那他才真的覺得自己是一個笑柄。他為什麼要來這黃泉,為了救她?她根本不需要他來救。燭龍忽然覺得自己失去了繼續走下去的力氣,就此回頭,說不定還來得及。
“南喬還不知道你過來,你跟著我,我帶你去見她。”浮涼突然轉換了聲氣,話語中透著零星的悲涼,轉過身,自顧自向冥殿深處走去。
燭龍猶豫了片刻,終究是跟了上去。他眼前的浮涼,跟人間傳說的,或是蚩尤告訴他的相比要溫柔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