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之夜,四處都是站崗放哨的小兵,於若水城外、城門之上、還有城內的大街小巷中不斷的巡邏監視,神經繃得十分緊張,連一絲絲困頓的睡意都不敢有,隻瞪大著兩眼——眼裏的血絲象征著連日以來的艱辛疲憊,拖著一副副麻木到幾乎不屬於自己的身軀,在黑暗中或孤身一人,或三三兩兩,或成群結隊的行走著。冰冷的月光之下,鐵甲的寒光照應在他們的麵容上,可以隱隱望見他們堅毅的眉眼、高挺的鼻梁、緊抿的嘴唇,他們在這樣的夜晚,連大聲喘氣都不敢,不知是怕驚擾到城內正在熟睡的人們,還是怕驚擾到掩藏在夜幕之下的敵人,抑或隻是單純的怕驚起枝頭的鳥兒——它們那樣安靜,安靜到仿佛這個世間根本沒有一點危險存在。
就是在這樣的夜晚裏,他們守護的君主,獨自一人牽著他的戰馬出了若水城,安靜的獨立在月光之下,背影分外淒寒。他把馬牽到了若水岸邊,馬一臉無辜的開始吃草喝水,偶爾抬起眼來望一眼自己的主人,好奇的看著他一言不發的負手立在自己身邊,卻什麼都不做,它很困惑,於是低下頭,繼續享受這河邊的肥妹嫩草。
蚩尤久久在河邊佇立,河水在夜晚的籠罩下也呈現出一片烏黑,隻是月光倒影在水中,倒是別添了幾分清冷。河水平靜無波,他的心卻始終掙紮不能平靜——他一代戰神蚩尤,竟然落到要退守若水城的地步,說出來連他自己都覺得丟人。常平城不過一座小小的城池,照他行兵多年的經驗,最多一日、最少半日即可攻下,結果兩軍對峙、曠日持久,最後還被強逼的退回若水,本軍潰退之時,刑天所帶的援軍也是元氣大傷,他帶兵從來沒有出過這樣的差錯,也沒有這樣大程度的戰敗。這根本就不像是他會有的失誤——以前他會將所有的情況都考慮一遍,選出一個萬全之法,可是這次連續的勝利讓他嬌縱了,本以為自己的長驅直入讓軒轅沒有絲毫還手之力,卻想不到他們會在常平這樣利於攻卻不利於守的地方設伏,讓他一舉失陷,致使他前番的戰果皆化為泡沫,最重要的是——讓那麼多隨著他南征北戰的兄弟戰死沙場,屍骨曝於荒野無人看管。
他這次北征,難道真的是錯了麼?
蚩尤垂下頭顱,眼裏密布的血絲略顯猙獰,呆呆望著水中的那枚月亮,神情近乎癡迷。可是仔細一看,就會發現他眼中其實空洞無一物,心中所想才是眼前所見。
不知過了多久,蚩尤以其敏銳的聽覺捕捉到了某人鞋底踩在河灘上的聲音,他連忙凝起精神,警覺地往自己的右側望去,兩眼如短刀一般,在月光之下泛著滲人的寒意。那人漸漸從黑暗中步出來,蚩尤的右手隨著那人的逼近慢慢握緊了劍鞘,隻待看清那人的模樣便可出手了結了他。
那人的整張臉都沐浴在月光之下,是他熟悉的麵容,蚩尤的手漸漸鬆了下來,在心中鬆了口氣——這樣好的夜晚,他並不想要誰的性命。蚩尤別過臉去不再看他,口中淡漠道:“你怎麼來了?”
燭龍眼中似乎帶了一些怨憤,並不回答他的話,徑直問道:“你為什麼不見她?”
蚩尤一臉困惑,問道:“你說誰?”
“南喬。”燭龍幾乎是憑著最後的一點耐心去解答他這樣愚蠢的問題。
蚩尤臉上非常明顯的一滯,蹙起眉頭,良久,方才體味過來南喬去軍營找過他,“我不知道,她什麼時候來過?”
“就在我去找你的那天下午,我親自去了一趟黃泉,好不容易勸服了她跟我出來,然後就帶著她一徑趕到你那裏去,卻沒想到……”
“卻沒想到什麼?”蚩尤的嘴唇微微的顫抖起來,他幾乎可以料到後麵發生的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燭龍深吸了口氣,雙瞳之外仿佛結了一層冰,冷冷道:“九黎軍從常平城後退的那日,她孤身一人被留在軍營裏,被軒轅的士兵發現送到了王宮裏來,交給了青娥,後來青娥又交給汐瑤,從那之後,我便再也打探不到她的消息。”
這些事情原本就做的極嚴密,他也沒有聽到一絲風聲。最後還是青娥良心有愧,隱瞞不下去才告訴了他,隻是告訴他的時候,一切都已經晚了,他去找過汐瑤,甚至揚言要取她的性命,可是那個女人就像是瘋了一般,就算死也不願意說出南喬的下落。若是如此,他要汐瑤的性命也沒有用,但若是南喬真出了什麼事,他定會要那個女人承受和南喬一樣的苦楚!他滿軒轅的找南喬,連青娥都動用了她的力量來找她,卻始終沒有半點消息。他也是失望透頂絕望透頂,才想到蚩尤這裏來,想著汐瑤到底是蚩尤的妹妹,或許做了什麼會和蚩尤說一聲。但看眼前的情況,蚩尤一心撲在打仗上,消息比他還要閉塞。眼看是不可能從蚩尤這裏得到南喬的下落,那麼追根溯源,南喬會落在軒轅的手中,都是因為蚩尤的疏忽!南喬是這樣信任蚩尤,然而蚩尤是什麼樣的?他根本就沒有把南喬放在心上,南喬在九黎的軍營待了十多天,蚩尤竟從來沒有發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