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曲 共雲一段書(1 / 2)

梁朝陳國建國十三年,太建二年;北齊武平元年,公元五七零年。

陳朝,荊州,竟陵。

說來也奇了,從來酒樓裏的說書先生,要不是鶴發紅顏精神奕奕的逍遙散人,要麼就是學富五車、才高八鬥的知識分子。可竟陵城最大的酒樓——共雲樓裏這位先生,全城皆知,是個地地道道的姑娘。

聽酒客茶客們說,這姑娘在共雲樓講書已經十年有餘,卻無人知她年紀與姓名,隻憑她容顏猜她不過二十五六來歲,隻時不時聽到酒樓的小廝常常喚她“朱先生”。是以,來聽書的客人們,也常常喚她“朱先生”、“朱先生”的:

“朱先生,明日又講個甚麼故事來?”

“朱先生,明日我有些事,來不了,缺了的故事可否單獨講給我聽?”

沿途過往之人,圖個新鮮的,隻因為這說書先生是個姑娘,便進來聽聽這女先生講的故事;而還有的人,終日無所事事,在此消遣幾分漫漫時光。

這年輕的女先生每日隻在夜裏飯後時分來講書,可即使這般,無論春夏秋冬,刮風下雪,樓裏每日依舊高朋滿座,座無虛席。

此時已然是深冬季節,年關將至,雪花卻是一片接著一片地落入凡間,天邊的圓月缺了一塊小小的口子,在紛紛落下的雪花之間忽隱忽現,卻依然掩蓋不了它天生的高潔與冰冷。

共雲樓裏傳來聽眾與酒客茶客們嬉笑怒罵的聲音,打破了這冰天雪地的寧靜。

這年方十三歲的少年,腳上的草鞋早已破落不堪,一身布衣已然破洞百出,將他少年的雪白的身體出賣。

“雪怎麼越下越大了?”少年抬起頭來,望著雪月皆在的蒼天,兩顆好似寶石般璀璨奪人眼球的深藍眼珠子,鑲嵌在眼眶之中,反射著殘月的光芒。

“嘶嘶……冷死我啦!”少年本想將衣服拉緊,可這一觸碰,才驚覺自己破爛的衣服已然不能再觸碰了,四目張望掃視一番,看了看旁邊這棟高三層的紅木酒樓,想也未想,一腳踏了進去。

這酒樓裏頭,真是熱和呀!

少年還未長舒心中感慨,驚覺這酒樓從裏到外坐滿了人,一個二個皆是喝著小酒熱茶,嗑著瓜子,談笑風生。不對,應該說是擠滿了人,才更為恰當。

哦,自己這副破爛模樣,怎地也不見酒樓小廝將自己趕出去?不趕就不趕,省的自己為了這僅有的一絲溫暖而與這酒保饒舌周旋。聽說這裏的說書先生是個貌美的年輕女郎,這滿堂高坐男兒居多,冒著風雪也要來聽書,想來都是些個好色之人呀。

少年自顧自尋思著,癟癟嘴。外麵雪太大了,太冷了,他無心再出去接受大自然的摧殘,兀自往一個角落擠了過去。蹲在角落的一張空板凳上,一雙眼將酒樓裏的人掃呀掃,豎起白生生的耳朵,頭聽著離自己最近的酒客談笑風生。

“砰!”二樓之上,一聲木屐敲擊桌案的重響,一瞬間鎮壓住整座酒樓的喧嘩。

少年身子一震,同眾人一道,目光落向二樓空台之處,隻見樓上畫工景致的桃花屏風之後,似有倩影閃動。

少年凝神屏氣,看著那道倩影,片刻後,屏風後緩緩走出一個身著藕色衣衫的年輕女子,容顏清麗,風姿絕俗,舉止間透露著一股子夾雜著書香味兒的閑散氣態。與此同時,滿座皆是鼓掌喝彩,“先生”二字不斷從這些酒客口中吐露而出。

原來她就是朱先生。

少年是第一次看到這樣與別的柔媚女子不同的女人,便細細欣賞這朱先生不同於別的女子的書香氣質。

“今夜風饕雪虐,共雲樓依舊是高朋滿座,諸位好賞朱某人薄麵。”她手持一把合起的黑色折扇,儀態閑散地敲擊自己手掌,笑意盈盈。言行舉止的確不似尋常說書之人。滿座酒客茶客皆是齊聲附和。

少年素來不喜聽人講甚麼曆史英雄、改朝換代之事,是以從不願聽人說書,但此時仰望著這女先生,忽而心生好奇,竟想細細聽一回,這女的說書人能講個甚麼來。

望了望外邊紛紛揚揚的雪花與殘月,朱先生又是一笑:“前些日子,夜夜為諸位講解秦皇漢武,三分天下,曹操勾心鬥角,關羽敗走麥城,這些個前人曆史夜夜講,日日念,別說諸位聽的煩了,朱某人也早已講的疲乏啦。是以,今夜朱某一時興起,不同諸位說甚麼天下大義,就同諸位聊聊稗官野史,坊間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