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頭一盆冷水澆下,傅妧激靈靈打了個寒顫,費力地睜開眼睛時,已是天光大亮。
“都什麼時辰了,還不快滾起來跪好,仔細惹惱了公主!”說話的是昨天負責鞭刑的宮監,大約他也是才醒,眼泡猶自浮腫著,更顯得麵目可憎。
傅妧舔舔幹裂的嘴唇,顫巍巍接過對方手裏的水盆,無奈酸麻的手臂怎麼也抬不起來,登時咣當一聲銅盆落地。
那宮監變了臉色,一鞭子抽過來,他待要再抽,卻有人喊了一聲:“停手!”
那宮監隻瞟了來人一眼,登時換了笑臉迎上去道:“姑姑,這一大早的您怎麼來了?”
來人是皇後身邊的宮女淩霜,隻見她皺眉道:“都什麼時候了,還在這裏打雞罵狗的,公主看她不順眼,便暫時打發到公主看不見的地方去,這個節骨眼上,千萬不許弄出什麼事來!”
那宮監猶豫道:“姑姑說得是,隻是……小的人微言輕,做不了主……“
淩霜橫他一眼:“看你乖滑的,我既來了,還有要你拿主意的道理?浣衣局裏正缺人,你快快把她送了去,公主那裏我自會交待!“
略停頓一下,淩霜又囑咐道:“順道去太醫院取些藥膏來,鼻青臉腫的,沒的丟了公主的臉麵。”
傅妧明白她的意思,眼下是元盈即將出嫁的關鍵時期,瑤華宮鬧出事來,萬一風聲傳到北燕太子那裏,勢必會影響元盈的聲譽。
想到這裏,傅妧不由得心中一凜,在瑤華宮她尚能保住性命,若是被打發到別處去,怕是連性命也保不住了。然而情勢如此,卻也由不得她,隻好跟著那宮監去了浣衣局。
浣衣局的管事公公劉保見是瑤華宮送來的人,又見傅妧雖然臉上帶傷,但眉目沉靜氣度不凡,心裏倒有些犯嘀咕,給她安排的活計稍微輕鬆些。
劉保也並沒有別的意思,隻是未摸清楚傅妧的身份來曆,為著謹慎才這樣做的。但此舉便遭到其他浣衣宮女的不忿,傅妧正在水池邊敲打衣服時,冷不防卻被人推了一把,險些一頭栽進池子裏去。
推她的宮女身材豐實,嗓門也甚是洪亮:“誰許你在這裏占著茅坑不拉屎了,這裏可不是你家的閨房繡閣,不洗就讓開!”
她說的粗俗,頓時引來周圍洗衣女的哄笑不斷。傅妧被她們推搡出來,她剛剛在洗的一堆衣裳也被擲出來,沾滿了地上的塵土。
方才罵她的那宮女越發得了意,叉腰嚷道:“你給我記住,這裏沒有你的地方,盡早帶著你的東西另尋去處!”說著,她又在那些衣服上踏了一腳。
傅妧慢慢將衣裳一件件撿起來,抱在懷裏不知所措地站了好一會子,最後還是一個宮女看不過去好心提醒道:“從這裏出去左轉,過了假山後麵有個園子,那裏的水渠也可以洗衣裳的。”
她抬起頭來看了一眼說話的宮女,對方兀自催促道:“還不快去洗,要不晚上交不了差,還要帶累我們大夥兒沒飯吃。”
傅妧這才溫婉一笑,柔聲道:“多謝姐姐提點,不知姐姐叫什麼名字?”
那宮女愣了一下,一時間揣摩不透她的意思,旁邊已有人大聲代答道:“她呀,叫秋容,是這裏出了名的善心人兒,你聽她的準沒錯,快去吧!”
“秋容,”傅妧重複了一遍,臉上的笑意加深了些,隨即轉身離去。 秋容卻有些發呆,心裏隱約有些不舒服。剛才那少女的眼神,怎麼看都不是感激的意思,難道……她知道?
見她發呆,之前羞辱傅妧的那粗壯宮女笑道:“呦,看來秋容有些舍不得那丫頭呢!”
另有人接口道:“到時候她就知道利害了,喂,秋容,這次咱們都替你出了力,領賞錢的時候不要忘了咱們!”
內院正說得熱鬧,殊不知傅妧就靠在牆外,並未遠去。芙玉宮她是知道的, 在皇帝的諸多妃嬪中,芙玉宮的蓮妃是唯一沒有子嗣卻能獨享榮寵數年不衰的。若是旁人,倒還罷了,在這宮裏,誰若是觸怒了蓮妃,那下場,真是要比死還淒慘。
傅妧淡淡一笑,秋容指點她去的那個水渠是道引水渠,蓮妃的寢宮裏最珍貴的莫過於那一池蓮花。為了讓花期更長,皇帝專門下令自附近山中引來溫泉水灌注蓮池,因此,不過是四月末,芙玉宮裏的蓮花卻早已盛放了。
想想也知道,洗衣用的胰子若是流到了蓮池裏會有什麼效果。借刀殺人的伎倆不過爾爾,重要的是,誰指使秋容這麼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