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碧輝煌的大殿,如今卻幾乎被酒壇包圍了,離殿門十步已可嗅到其中傳來的濃烈酒香,難以想象日日生活在其中的人,是否會被醉死。
元泓走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素衣散發的女子坐在正座上,姿態慵懶。
“這是怎麼回事?”他揚起手裏的白絹,上麵的蠅頭小楷,細數的都是他的一條條罪狀。其中最為醒目的,莫過於殺兄之罪,而在絹書的最末端,元灝的印鑒赫然可見。
“這……是你做的吧?”元泓揚聲問道。
傅妧揚起眉毛,故作訝異道:“怎麼會到了你手裏?我原本是想送給你皇兄看的。”
留意到周圍宮人的存在,元泓眉頭緊鎖,厲聲喝道:“都滾出去!”人多口雜,如果傅妧說了什麼話被她們傳出去了,總歸是個麻煩。他總不能每隔一段時間就清洗一批宮人,落人口實。
一開始那些宮人還有些猶豫,但見他動了真怒,便一個接一個地走了出去。待大殿的門關上後,他才冷然道:“皇兄不會相信這些的,你做這件事無非是要找我來見你,現在我來了,你要怎樣?”
傅妧坐直了身子,眼神幽幽:“你還記得元澈的遭遇嗎?”
聽她提起元澈,元泓的目光陡然緊縮,語聲越發陰冷:“如果不是他多管閑事,或許不會得到如此下場。”
她冷笑一聲:“我說的並不是你‘誤殺’兄長一事,”她在誤殺二字上略微加重了語氣,“我說的是,當初讓元澈身陷敵軍失去雙腿的事,聽說,是你同玄嵇師傅一道策劃的?”
元泓皺眉環顧了一下周圍,眯眼道:“你該不會是讓皇兄藏在了什麼地方,想引誘我說出一些不該說的話來吧?”
傅妧笑得極為暢快:“怎麼可能,難道你不是確認過你皇兄還在早朝上,才敢到這裏來的麼?”她眸光陡然一冷,“從前倒真是小看了你,雖然他是皇帝,但在對於內宮的掌控上,卻還不如你。”
元泓雖然知道元灝不會在此地,但還是謹慎道:“身為弟弟,為兄長分憂本是分內之事。”
“好,你不願意承認,我也不強求。”看出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說實話了,或許對於一個帶著無數謊言一路走來的人來說,或許連他自己也相信了那些話。
元泓冷哼一聲:“你也不賴,三言兩語說動了龐楚那個牆頭草。”
之前他花了一番心思才策動起群臣上書,如今身為中堅力量的龐楚陡然偃旗息鼓,其餘的人以左相馬首是瞻,再也沒有他能施展手段的餘地了。
“所以,你才煽動了慕三千來刺殺元灝,是嗎?”傅妧的聲音越發冷了,“刺殺不成功,你可以嫁禍於我,若是成功了,你又待如何?”
元泓目光一震,卻沒有回答。事實上,在那天的宴席上,他也是捏著一把汗的,雖然事情完全按照自己的預想發展,但在看到有人替元灝擋下那一擊時,除了放心外,還有一種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
就好像是緊繃的弓弦忽然被簡短,空蕩蕩的沒有了著落。
“如果那天他不幸重傷,甚至是死了,你就會覺得更自在了,是不是?再也不用費盡心思在他麵前做戲,而是可以隨心所欲的掌控別人和自己的人生!”她的聲音由遠及近,說到最後一句時,人已經站在了他身前。
她身上的香氣衝散了麵前凝滯的酒氣,他眸光閃動,正要開口反駁,卻無端端地覺出一陣眩暈。
“你……這裏究竟是怎麼回事?”他強撐著開口說出一句話來,眩暈感卻越來越強烈。
她滿不在乎地笑了笑:“大約……是這裏的酒香太濃,讓你醉了吧?”
看到他震驚的目光,傅妧再度開口:“你猜得對,我今天本來就不是為了找你敘舊的,我知道你府上奇人異士眾多,玄嵇師傅失蹤以後,他的部屬大約都被你收歸己用了吧,那有沒有人告訴你,這一方絹布的材質有什麼特殊之處?”
元泓想要說話,頭卻越來越疼。眼前女子的容貌漸漸變得模糊起來,他本能地想要轉身離開這個古怪的地方,身子卻無法動彈。
“妖術,你用了什麼妖術!”他啞聲道,發現自己的嗓子也開始不聽使喚了,使盡了全力,聲音還是那麼一點兒。
“傳聞中的月照國,有獸名犀,取其皮硝製後,所得之物水火不侵,若用於文書記載,則可流傳千年不腐。”她自顧自說道,像是全然不在意眼下的情形。
“你……是什麼意思?”元泓強忍著頭疼問出這一句。
傅妧看向他的目光中多了一絲悲憫:“就是說,這裏被大火燒過之後,這張記錄了你罪行的絹布,會完好無損地留存下來。”